大晟皇宫的铜漏滴水声在御书房里格外清晰，慕容玦盯着案头新换的熏香，眉头越皱越紧。
这已是沈栖凰答应入宫的第三日，香炉里燃着的"蘅芜香"是她前日托公主送来的，清苦的草香中混着一丝荷甜，却愈发勾起他心中的焦躁。
"陛下，栖蘅姑娘......"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被慕容玦骤然冷下来的目光打断。
"还没进宫？"他指尖划过《大晟律》的书页，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自登基以来，他从未对任何人事如此失了分寸，连北境遇袭时都能镇定指挥，此刻却因一个女子的迟滞而心烦意乱。
"姑娘说医馆事务繁杂，需得处理妥当才好入宫。"内侍垂首答道，额角渗出细汗。
谁都看得出陛下对那位栖蘅姑娘的不同，偏生这位姑娘竟敢让陛下等了三日。
慕容玦将书卷重重合上，惊飞了案头的镇纸。
他想立刻摆驾回春堂，想看看她究竟在忙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传明慧公主入宫。"
长信宫的暖阁里，明慧公主看着兄长在窗前踱步的背影，忍俊不禁："皇兄这是怎么了？三日前不是说好了让栖蘅自己安排时间吗？"
慕容玦停下脚步，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耳尖微红："朕......只是问问。"
"问问？"公主放下茶盏，笑得更欢，"陛下的御书房怕是要被您踱出个坑了。"
她凑近兄长，压低声音，"不瞒皇兄，妹妹今日去回春堂，见栖蘅正忙着给百姓诊脉，倒是江遇之那小子，瞅着她的眼神......"
"江遇之？"慕容玦猛地回头，墨色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他待她如何？"
公主看着兄长瞬间冷下来的气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圆场："就是义兄待妹妹的样子，兄长莫多心。"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皇兄，不过见了两次面，你就......"
慕容玦转过身，望着窗外的秋阳，声音低沉而郑重："皇妹，自见到栖蘅起，朕脑中便时常浮现她的模样。"
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甚至......夜里也会梦到。"
公主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皇兄失忆后性情更显淡漠，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这般执念，如今竟直白地承认梦见栖蘅，可见用情之深。
她想起神医的话，说皇兄 失去的记忆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难道栖蘅就是钥匙？
"既然如此，"公主上前一步，握住兄长的手，"妹妹明日便去回春堂，亲自接栖蘅入宫。"
慕容玦看着妹妹眼中的支持，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却又立刻摇头："不必。她若想来，自会来。"
他怕自己的急切吓跑了她，那份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自信，在感情面前竟碎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城西回春堂内，江遇之正在药碾子前碾着当归，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石碾捏碎。
沈栖凰收拾着行囊，暖玉镯撞在药柜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真要入宫？"江遇之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那皇帝......为何偏偏选中你？"
他知道沈栖凰擅长调香，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九五之尊仅仅是为了香料。
那日在公主府，慕容玦看她的眼神，带着他无比熟悉的贪婪与势在必得。
沈栖凰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江遇之站在药碾旁，月白长衫上沾着药粉，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写满了担忧，像只被主人遗弃的犬。
"我能应付。"她轻声道，指尖划过药柜上的蘅草标本，"而且，我想去。"
"为什么？"江遇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痛楚，"就因为他的声音......像那个人？"
沈栖凰的心猛地一刺。
她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眼眶。
这些日子，他默默打理医馆，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却在她要离开时，流露出最真实的脆弱。
"别担心，"她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医馆还要靠你，好好守着。"
江遇之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着回抱住她。
这是水帘洞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抱他。她的怀抱温暖柔软，带着熟悉的蘅草香，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栖蘅......"他声音哽咽，"求你......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栖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自私，利用着他的感情，又在需要时给予一点温情。
可看着他此刻脆弱的模样，那些理智的考量都化作了不忍。
"好。"她低声应道，收紧了手臂。
两人在药香弥漫的医馆里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将时间也凝固了。
江遇之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梦境般消失。
直到江遇之的手臂酸麻，沈栖凰才轻轻推开他，替他拂去肩头的药粉："我走了。"
江遇之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喉间像堵了块巨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从她决定入宫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皇宫里的慕容玦，还在焦急地等待着。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正带着对另一个男人的愧疚与不忍，一步步走向他设下的，名为"调香"的温柔陷阱。
玉漏的滴水声还在继续，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展开的情感纠葛，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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