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青铜滴漏刚转过卯时三刻，魏忠贤捧着鎏金茶盏进门时，见慕容玦正对着一份边关军报出神，指节将明黄的奏章捏出深深的褶皱。
"陛下，栖蘅姑娘遣人递了话。"魏忠贤将茶盏搁在案头，声音压得极低。
慕容玦抬眼，墨色瞳孔里映着未灭的烛火："说什么？"
"姑娘说，江遇之伤势严重，医馆事务繁杂，想......想告假一段时日。"魏忠贤垂着眸，不敢看陛下骤然冷下来的脸色。
"告假？"慕容玦重复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滚烫的茶水突然溅到手背，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窗外未散的晨雾，"她倒是记得自己有个'兄长'。"
那声"兄长"咬得极轻，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
魏忠贤想起昨日陛下在宫门口枯等的模样，此刻只觉得后颈发凉。
回春堂的药碾声嘎吱作响，沈栖凰正将捣碎的三七粉倒入瓷碗，忽听门口传来马蹄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慕容玦身着玄色常服，带着一股寒气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药箱的太医和四个膀大腰圆的太监。
"陛下？"沈栖凰放下药碾，有些错愕。
慕容玦没理她，目光径直落在内室的床榻上。
江遇之正靠在床头，额上的纱布换了新的，沈栖凰刚才正用银匙给他喂药，此刻匙柄还沾着褐色的药汁。
"陛下驾到，草民......"江遇之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沈栖凰按住。
"躺着吧。"沈栖凰转身看向慕容玦，"陛下怎么来了？"
慕容玦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刚才喂药的手，又看看江遇之苍白的脸，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亲眼看见她吹凉了药汁，才小心翼翼地送入江遇之口中，看见她为他包扎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脖颈。
那亲昵的姿态，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心里。
"男女有别，"慕容玦收回目光，声音冷得像冰，"即便兄妹，也该守着规矩。"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太医和太监立刻上前，"朕让张太医每日来诊脉，再留两个太监帮着打理医馆，足够了。"
沈栖凰蹙眉："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兄长伤势未愈，我......"
"你不放心？"慕容玦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张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比你更懂医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还是说，在你心里，他比朕......比这皇宫更重要？"
沈栖凰一怔，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江遇之躺在床上，看着慕容玦紧握成拳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却又很快隐去。
"陛下言重了，"沈栖凰定了定神，"只是身为妹妹，理应照料兄长。"
慕容玦看着她坚持的模样，心中的嫉妒像野草般疯长。
他想质问她，想把她强行带回宫，想告诉她，在他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他一旦好转，立刻回宫。"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袍角带起的风掀翻了药案上的一本医书。
他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让她害怕的事。
他是大晟的皇帝，不能像个市井无赖一样，在别人的医馆里争抢女人。
慕容玦走后，医馆里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江遇之看着沈栖凰沉默的侧脸，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沈栖凰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我说过，会照顾你到好转。"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
江遇之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忽然笑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那......能抱抱你受伤的兄长吗？"
沈栖凰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俯身在他床边，轻轻抱了抱他。
江遇之立刻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窝，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蘅草香。
"栖蘅......"他低声呢喃，"真好。"
沈栖凰拍了拍他的背，心中却一片复杂。
她知道江遇之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对他的纵容可能会带来麻烦。
但看着他苍白的脸，她终究狠不下心。
夜更深了，御书房里的"蘅芜香"燃尽了最后一丝火星。
慕容玦坐在空旷的大殿里，面前的案几上，还放着沈栖凰留下的调香笔记。
魏忠贤端着参汤进来，感受到殿内刺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陛下，夜深了......"
慕容玦没理他，只是盯着笔记上娟秀的字迹，眼前却不断回放着白天在回春堂看到的场景——沈栖凰喂药的温柔，江遇之依赖的眼神，还有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陛下，"魏忠贤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把栖蘅姑娘......"
"闭嘴！"慕容玦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吓得魏忠贤立刻噤声。
他知道自己在嫉妒，嫉妒那个叫江遇之的男人，能得到她如此悉心的照料，能光明正大地待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像毒药一样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甚至产生了杀人的冲动。
只要江遇之消失，她就不会再为了别人离开他，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不能。
他想起她看他时，眼中偶尔闪过的温柔，想起她喂他吃荷花糕时的小心翼翼。
他害怕一旦用了强，就会失去那一点点来之不易的亲近。
他宁愿慢慢等，也不愿吓到她。
"去把香炉添上。"慕容玦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
"是。"魏忠贤连忙应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慕容玦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的占有欲像潮水般涨落。
他知道，想要得到沈栖凰，就必须先除掉江遇之这个障碍。
只是，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不能让她察觉，不能让她伤心。
毕竟，他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因为恐惧。
御书房的烛火摇曳，映着帝王阴鸷的侧脸，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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