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的喧嚣在第三日达到了顶峰。昨日那场“深圳铁板烧”引发的轩然大波尚未平息,各种议论如同沸水般在京城每个角落翻滚。
有人斥其粗鄙不堪,有辱斯文;有人则煞有介事地分析那“金土火金火”的五行生克,硬是将其拔高到“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的境界;更有好事者,竟真在京城寻了处新开的食肆,挂上了“深圳铁板烧”的招牌,引得无数好奇者蜂拥而至,生意火爆异常。陈默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匪夷所思的下联,彻底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话题,褒贬参半,毁誉交织。
身处风暴眼的陈默,却像一块被反复冲刷的礁石,沉默而疲惫。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靛蓝布袍,坐在大渊选手席的角落,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昨夜回小院,陈忠的病情又恶化了,咳了半宿,最后呕出的痰里竟带着血丝。刘二狗熬得眼窝深陷,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陈默守着炕沿,听着老人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窒息。怀中的虎符冰冷坚硬,沈轻眉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这文魁大会的荣光,于他而言,不过是悬在深渊之上的走钢丝,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今日比试“诗词”,主题——“边塞”。
此乃北莽的强项!蛮族生于苦寒之地,长于马背之上,其诗风天然带着一股血性与野性。果然,抽签结果一出,北莽使团那边便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狼嚎般的啸叫!拓跋野猛地站起身,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他一把扯开身上的翻毛皮袄,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抓起案上一坛未开封的北莽烈酒“马奶烧”,一掌拍碎泥封!
“咕咚!咕咚!咕咚!”
烈酒如同瀑布般灌入他口中,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肆意流淌,浸湿了胸膛!他随手将空酒坛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哈哈哈!痛快!”拓跋野仰天狂笑,声震屋瓦!他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刀身映着秋阳,寒光刺目!他竟以刀背为节,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蛮荒战神般走上赛台中央!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大渊的安乐公!”拓跋野豹眼圆睁,刀尖遥指陈默所在的席位,声如雷霆,“昨日‘铁板烧’吃得可香?!今日,让你尝尝我北莽男儿的血性!听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随即,一声如同苍狼啸月般的嘶吼,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蛮荒气息,炸响在琼林苑上空!
“嗷——!苍狼啸月,血染黄沙!”
“弯刀所指,白骨成塔!”
“烈马踏碎关山月,胡笳吹彻瀚海沙!”
“长生天在上,赐我烈酒与战马!”
“踏破贺兰山缺!饮尽仇雠血!”
诗句狂野、直白、血腥!没有精巧的格律,没有含蓄的意境,只有赤裸裸的杀伐之气和蛮荒的野性!拓跋野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伴随着他手中弯刀有节奏的敲击和沉重的踏步声,形成一股强大的、令人血脉贲张又心生畏惧的冲击波!他仿佛不是在吟诗,而是在进行一场原始的、充满力量的战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听众的心上!
一曲终了,拓跋野收刀而立,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滚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得面色发白的中原文人,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狂傲!
“好!!”
“拓跋大人威武!!”
“北莽万岁!!”
北莽使团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如同群狼啸聚!其他各国使团也被这原始的力量所震撼,爆发出阵阵惊叹和掌声!大渊这边,许多年轻气盛的勋贵子弟也被激得热血上涌,忍不住跟着叫好,随即又被长辈严厉的目光瞪了回去,讪讪低头。
评判席上,周文宾等大儒脸色难看。此诗……太过凶戾,有伤教化!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力量感和原始的生命力,却又让他们无法轻易否定。最终,几位评判低声商议后,给出了极高的分数!实至名归!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瞬间压向大渊选手席!尤其是陈默!昨日“铁板烧”的余波未平,今日拓跋野又先声夺人,以如此狂放霸道的姿态抢尽风头!所有人都知道,拓跋野这首诗,就是冲着陈默来的!就是要用北莽的野性,压垮大渊的文华!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陈默身上。有担忧,有期待,有审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等待——看你这次还能拿出什么“铁板烧”来应对?
陈默缓缓站起身。他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在日光下更加明显。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甚至有些摇摇欲坠。拓跋野那狂野的战歌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心头发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那股沉甸甸的疲惫感。怀中的虎符冰冷依旧,陈忠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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