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布纹里的旧絮：这针脚比寒夜还缠身
老药庐的旧衣柜最底层，压着件灰扑扑的披风。粗麻布面磨出了毛边，左袖有个三角补丁——是灵汐十六岁那年，在雪地里追云雪兽，被树枝勾破的。披风领口缠着圈旧棉絮，是阿昭机械臂上的布套拆的，当时她嫌棉絮扎脖子，总把领口往旁边扯，现在才看见絮里裹着根细铁丝，是从他关节处掉的，锈得跟布色融在了一起。
"早说扔了吧，补丁比布面还厚。"灵汐拎着披风的一角抖了抖，灰尘里滚出个小物件：是颗碎玉，沾着点麻布的纤维——是她当年戴的玉扣，掉在披风口袋里没找着的。玉边缠着根发丝，是她的，被棉絮裹得发脆，像根细银线。
阿昭的机械臂正往披风的破洞眼里塞暖石粉："上次翻衣柜，听见布响，就知道是你藏的。"他指着补丁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像爬蜈蚣，"你总说这补丁丑，其实是那年雪夜，我怕你冻着，连夜拆了自己的棉袍补的，针是用玄铁磨的，扎得手心冒血泡，你倒说看着像虫爬。"
灵汐突然想起，有年她染了风寒，裹着这披风蹲在药炉边发汗，总觉得后背有风。第二天披风里多了层绒布，当时以为是阿婆缝的，现在才看见绒布边角有个铁爪印，是阿昭机械臂勾的——他怕绒布移位，用铁爪轻轻按了按，印子浅得像片落叶。她伸手摸披风的内衬，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是半块暖石，卡在布缝里，石上刻着个极小的"汐"字，是她小时候用石子划的，被体温焐得发亮，"你塞石头不怕硌着我？"
"那年你总说后背冷。"阿昭的机械臂从披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是张叠成方块的纸，被汗浸得发皱，上面有个墨团——是她当年趴在披风上写丹方，砚台打翻蹭的。纸背面有行极浅的刻痕，是用玄铁尖划的："布厚三寸，她裹着像只圆狐狸，雪地里跑起来没声音。"
披风突然"窸窣"响了声，被阳光晒透的布纹里浮出个小影子：少女灵汐裹着披风蹲在雪堆旁，往云雪兽嘴里塞暖石，鼻尖冻得通红，少年阿昭站在她身后，机械臂悄悄把披风的后摆往她肩上拢，铁爪碰着布面，"沙沙"声惊得她回头，他慌忙把手里的新棉絮藏在身后——那是他拆了自己的护膝絮的，怕她嫌旧絮不够暖。
（二）补丁里的新痕：这棉绒比新絮还熨心
日头爬到窗棂时，灵汐把披风搬到老槐树下晒。刚抖掉第三层灰，青鸾鸟就衔着团东西从藤上落下来，往披风的补丁上一丢——是团云芝草的绒毛，白乎乎的，沾着点缠岁藤的绿汁，"给旧补丁添点新絮。"阿昭的机械臂接住绒毛，往补丁的针脚里塞，"你总说补丁硬，云芝绒软，塞进去就不扎了。"
灵汐突然发现，披风的下摆藏着个小口袋，是用碎布缝的，布角有个歪狐狸——是她当年补披风时，闲得无聊绣的，针脚松得能塞进颗凝忆果。她伸手往里掏，摸出块干硬的糕点：是她当年给阿昭送的，他没舍得吃，藏在口袋里，糕点渣混着布屑，早成了块硬疙瘩，上面还留着个牙印——是他机械臂没拿稳，不小心磕的。
"那年你冒雪送药，披风里裹着刚出炉的糕点。"阿昭的机械臂指着披风的夹层，是用玄铁线缝的暗袋，"我怕糕点冻硬了，就把机械臂的暖片拆了垫在夹层里，铁线磨得发亮，你倒说摸着扎手。"他说着，从暗袋里又掏出样东西：是片锁忆花瓣，压在糕点渣下，花瓣上有个指印——是她当年捏花瓣玩，按上去的。
灵汐突然想起，有次暴雨她摔进泥坑，披风沾满了泥。阿昭拿去洗时，她看见他用机械臂往水里加丹砂，当时以为是去污，现在才明白，丹砂混着温水，能让粗麻布变软，"你总说披风越洗越硬，其实是我偷偷加了柔筋草的汁，布面磨得像棉絮，你倒说看着旧得掉渣。"
披风突然被风吹得鼓起，布纹里的旧絮抖落些白绒，落在缠岁藤的藤须上。阳光透过绒毛，在树身上投出个小影子：少女灵汐裹着披风坐在藤下，往阿昭手里塞暖石，少年阿昭的机械臂正往她披风里塞干柴——怕她烤火时火星溅到布上，柴枝捆得松松的，柴皮上还留着她画的小太阳。
（三）新绒里的年轮：这布温比晨光还缠藤
该给披风补新絮了。灵汐找来云芝草的绒毛，刚要往补丁里填，就被阿昭拦住。"留着旧棉絮。"他用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挑开布缝，里面竟藏着根细藤，是前年缠岁藤的嫩条，缠着半块暖石——正是她小时候画狐狸的那块，石上的刻痕被体温焐得发亮，"藤条吸水，能让旧絮不发霉。"
两人合力把披风搭在老槐树的枝桠上，像给老树披了件旧衣裳。灵汐蘸着灵水，往新补的云芝绒上画了只小鼎，三足刚好落在补丁的三角尖上。阿昭的机械臂也蘸了水，在旁边画了只机械爪，指尖捏着颗凝忆果，果核的"囍"字正对着她画的鼎耳。
风突然转了向，披风的布面贴在树身上，布纹里的旧絮影和新画的鼎爪影慢慢陷进木质里。云雪兽叼来团新采的唤旧苔，往披风的领口蹭，绿绒沾在棉絮上，像给旧领加了圈新边。青鸾鸟衔来根红绳，往披风的系带上系，绳头缠着片锁忆花瓣，随风轻轻晃。
"给老树当新衣裳。"灵汐拍了拍披风的下摆，转身时被阿昭拉住。他摊开手心，是用披风的旧布和缠岁藤编的两只小披风，上面绣着歪狐狸，"一个你，一个我。"
暮色里，老槐树的枝桠轻轻晃着，披风的布面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把棉絮的暖、丹砂的香、藤条的润都往树身里送。年轮又转了半圈，把旧披风的补丁、新画的鼎爪、还有那对小披风模型，都细细密密缠在了里面。灵汐裹着新絮的披风站在藤下，突然觉得后背暖暖的——像那年雪夜，少年阿昭悄悄往她披风里塞的暖石，温温的，能焐透往后无数个寒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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