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罩内污秽的雾气缓缓沉降,像一层裹尸布覆盖在那些爆裂的稻壳和粘稠的暗红浆汁上。那股混杂着铁锈、腐败谷物和放射性甜腻的气味,顽强地从通风口缝隙钻出,粘稠地糊在每个人的呼吸里。呕吐声、压抑的咳嗽声、探测仪尖锐的报警声在δ15N特权区死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程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混乱,死死钉在凹槽中那枚流淌着暗色丝线的玉璧上。玉璧表面,那些丝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凝实,如同贪婪的寄生虫吸饱了营养。巫玦玦枯槁的手指搭在玉璧边缘,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璧面,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嗒、嗒”声。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节律。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昆虫盒,跌跌撞撞地试图远离那仍在散发不祥气息的玻璃罩。盒子里,几只用于稻花授粉的实验蜜蜂正焦躁不安地爬行、撞击着盒壁。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的工蜂,翅膀扇动的嗡嗡声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绝望的频率。
就在研究员踉跄着靠近玻璃罩边缘的通风百叶时,那只狂躁的工蜂不知怎地,竟用尽力气撞开了盒盖一个微小的缝隙,猛地钻了出来!它没有像同类那样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径直飞向了那片刚刚经历屠杀的稻田——飞向了通风百叶内侧一片残留着厚厚灰白粉末的稻叶!
它细长的、覆盖着绒毛的足,轻轻落在了那片灰白之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工蜂透明的翅膀还在剧烈地扇动,但那动作变得异常僵硬、机械。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片看似死寂的灰白粉末,在工蜂足尖触及的刹那,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尘埃般的灰白颗粒,像闻到血腥味的蛆虫,瞬间沿着工蜂纤细的附肢向上蔓延!它们爬行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所过之处,工蜂那原本黄黑相间、油亮光泽的肢体迅速失去生机,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绒毛在无声无息中凋萎、脱落,露出底下迅速干瘪、僵硬的甲壳。
“不……” 拿着空盒子的研究员失声低呼,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充满活力的小生命在几秒钟内走向终结。
工蜂的复眼,最后倒映着玻璃罩外程曦惊骇的脸庞,随即彻底失去光泽,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它透明的翅膀,也在这灰败的蔓延中迅速失去透明感,变得浑浊、泛黄、布满细微的龟裂纹路,如同经历了千百年风化。最后一下翅膀的扇动,只带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尘埃。
它僵硬地、直挺挺地从那片被灰白覆盖的稻叶上跌落下来,砸在下方同样覆盖着污秽浆汁的泥土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噗”的一声。那小小的身体,此刻已完全变成了一具覆盖着灰白尸斑、肢体扭曲、甲壳干裂的……蜂骸。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程曦全身。
这不是普通的死亡。这是熵蚀辐射对生命本质的亵渎和加速掠夺!溟渊的力量,巫玦玦手中的玉璧,正在制造一种超越死亡的恐怖——一种将鲜活生命瞬间拖入千年腐朽的诅咒!
“清除污染!立刻进行生物净化!” 程曦的声音撕裂了凝固的恐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几个穿着重型防护服的净化队员立刻上前,手中的高压喷雾装置喷出刺鼻的消毒液雾。然而,那落在灰白粉末和蜂骸上的消毒液,竟如同水滴落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蒸腾起带着金属腥气的白烟,却丝毫未能撼动那诡异的灰败!
“报告!生物净化剂无效!目标物质表现出……未知惰性!” 净化队员的声音通过面罩通讯器传来,充满了无力感。
程曦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巫玦玦。那枯瘦的身影依旧站在凹槽旁,浑浊的眼珠扫过净化队员徒劳的举动,嘴角那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他枯槁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玉璧,转而用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力道,摩挲着璧面中央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刻痕。
程曦认得那个刻痕!那是一种在良渚早期玉器上偶尔出现的、极其罕见的简化符号,其原型正是瑶山祭坛出土的大型玉璧上那些繁复的、代表着“衰老”仪轨的纹饰核心!
他在激活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程曦的警铃在脑中疯狂炸响。
“撤离!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刻撤离δ15N核心区!封锁线外扩一百米!” 程曦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人群在恐慌中开始骚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逆着人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曦身后不远处。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泥点的粗布短褂,像刚从哪个考古工地的探方里爬出来。他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却异常清澈平静,仿佛眼前的混乱与恐怖都无法在他心底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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