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莹揉着眼眶:“可当真接那庚帖?你莫要哄我。”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她抬眼时烛火在眸中跳动,唇角勾起半分弧度,“总要先去苏家赴了这鸿门宴才行。”
晨光斜斜穿过雕花窗棂。沈知意对着青铜镜细细描绘远山黛,鸦青鬓角斜插一支缠枝银步摇。
柳莹见她往鬓间别了支翡翠蝴蝶簪,忍不住咂舌:“姑娘这是要赴宴,还是要上战场?这般打扮,莫不是要叫全京城的贵女都失了颜色?”
沈知意对着镜子转动手腕:“战场要上,宴也要赴。既要吃饱肚皮,也要叫人睁不开眼,尤其是某些爱说嘴的人。”
尾音落在胭脂盒上,指尖蘸了点口脂,在唇上点出个饱满的樱桃唇。
衙署正厅前的老槐树下,姜筱与舒姝正交头接耳。
见沈知意穿着鹅黄缠枝莲纹裙款步而来,姜筱刻意拔高声音:“哟,这通身的气派,莫不是把压箱底的行头都搬出来了?往日怎不见你这般讲究?”
舒姝掩着帕子轻笑:“可说呢,倒像是生怕人不知道她要去赴尚书府的宴,故意穿得这般招摇。”
温钰手中的茶盏“当啷”磕在案面上,溅出几片新叶:“两位若嫌嘴闲,不妨去替袁娘子写篇祭文?才刚合的婚,新妇就魂归西天,外头百姓可都等着听咱们衙署的说法呢。”
姜筱的脸“腾”地红了。
媒官捻着羊角胡从月洞门进来:“都齐整了?今日去尚书府,诸位可要拿出官媒的体面来。”
温钰福身回话时,沈知意见姜筱盯着自己的眼神活像个当街被掀了菜筐的小贩,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衙署门前停着两辆青漆马车,姜筱与舒姝抢着往媒官那辆钻,罗裙勾住车辕上的流苏也不自知。
沈知意扶着柳莹登上另一辆马车,故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瞧那两位,倒像是见了米的母鸡,连体面都不要了。”
柳莹“噗嗤”笑出声,又忙用帕子掩住嘴,眼尾瞥见姜筱正对着马车帘子翻白眼,耳尖都气红了。
马车行至朱雀街,车轮突然碾过一块碎石,车身猛地颠簸。
沈知意本想踢踢柳莹的脚踝,示意她看车窗外的街景,却因车身倾斜,鞋底结结实实踩在其绣鞋上。
“哎哟!”柳莹痛呼一声,惊得闭目养神的温钰猛然睁眼,三个人在摇晃的车厢里面面相觑。
尚书府大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九级汉白玉台阶泛着冷光。
柳莹攥紧沈知意的手,声音发颤:“知意,这门比城隍庙的还气派,我瞧着都发怵。”
沈知意反握回去:“怕什么?咱们是官媒,是来给苏小姐合婚的,难不成还能被赶出去?”
话虽如此,见大门“吱呀”打开,管家领着一众青衣小厮垂手而立,她心中也不免一紧:同为尚书府,可这吏部的气派,果然比程家更胜三分。
穿过雕花长廊,姜筱的惊叹声在廊间回荡:“瞧瞧这砖雕,比咱们衙署的精致十倍!”
说着,伸手去摸廊柱上的纹饰,不想触到晨露,指尖一滑,险些丢了手中绢帕。
舒姝忙扶住她:“你当心些,别把爪子弄脏了,回头还要给人合婚呢。”
沈知意唇角微勾,故意扬声道:“两位既是来看热闹的,便好好看,莫要失了官媒的体统。”惹得姜筱狠狠瞪来一眼,却又不敢发作。
转过玲珑假山,一座花架映入眼帘,苏婉柔身着月白羽纱裙立在花下,腕间翡翠镯随动作轻响。
眼尾扫过沈知意,唇角笑意加深,款步迎上前:“妹妹今日肯赏光,倒叫姐姐悬了一夜的心瞬时落下。原以为妹妹身子不适,怕是来不了呢。”
说着便要执沈知意的手,沈知意却轻轻错开:“姐姐说笑了,妹妹巴巴赶来,可是听闻府上有八珍宴呢?若错过了,岂不可惜?”
媒官上前抱拳插道:“多谢苏小姐此次设宴招待,苏小姐且放百十个心,你这门亲事我们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苏婉柔颔首,眼尾似有意无意扫过沈知意:“有媒官在,我自然放心。只是这官媒衙人才济济,不知哪位会接过我的庚帖呢?”
媒官忙不迭将温钰往前推:“温媒的本事在咱们衙署里可是出挑的。”
姜筱用绢帕半掩着嘴,声调压得极低却满含嘲讽:“苏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竟还愿意纡尊降贵,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攀姐妹。”
舒姝跟着连连点头,眼尾斜睨着沈知意,尽是不屑:“可说是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苏小姐这般好意,她怕是当作驴肝肺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故意将声音拿捏得刚好能让几步之外的人听见。
苏婉柔垂眸搅动着手中的团扇,扇面下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抬眼望向沈知意,眸光流转间尽是得意,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是在无声宣告:今日这场戏,我便是要你当众出丑,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沈知意却抬手轻拢鬓边垂落的发丝,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对了姐姐,都快谈婚论嫁的紧要关头了,怎不见李大人露面?莫不是躲着咱们这些官媒,不愿早早定下这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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