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点的日头正大,牌坊下的守山门的两个壮汉,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远处道路的动静。
载着季鲤的那辆马车快速的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二人严阵以待,紧盯着车内的一切动静。
车停在牌坊下,里面传来紧张喘息声。
季鲤率先下车,他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把刀,刀柄已被汗水浸透,依旧稳稳地压在这位兄长的脖颈上。
“你们立刻去通知刘六六马上备齐过继仪式所需要的物品。”
“你们就说是江大少爷要求的,要快,我在祠堂等他。”
季鲤吩咐完,挟持着兄长,快步上了山。
......
祠堂内,江老太爷灵前。
灵堂白幡垂挂,巨大的黑色“奠”十分醒目,其余贡品,香烛,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只不过供桌前又多了一些笔墨纸砚,备好的族谱什么的。
“别装了。”
“马上就要见到‘祖父’了。”
“兄长大人。”
季鲤语气冰冷。
被他挟持的兄长恨恨地瞪着季鲤,想咒骂,但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又把话咽了回去。
季鲤给了身后的刘六六一个眼神,刘六六立刻心领神会,关上灵堂厚重的门,落了栓。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季鲤和他兄长两人,以及中间那具冷硬的棺椁和神台上层层叠叠的先祖牌位。
季鲤把刀插入口袋,接着走到供桌前,拈起六支线香,在长明灯上点燃,动作一丝不苟,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过分沉静的侧脸。
“跪下。”季鲤头也没回,对着站在灵堂中央、身体微微发颤、正用怨毒目光环视四周的兄长说道。
“你......”
“兄长”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愤怒的声音,他刚刚憋屈了一路了,要不是被金玉魁的换芯法弄巧成拙,受限于这具凡人躯体,他早就施法灭了眼前的小子。
“我说,”季鲤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跪下!给老太爷,磕头!”
在冰冷的目光,代表家族无上权威的灵堂氛围与季鲤手中口袋上可能随时拿起的凶器压迫下,他的腿终究是软了起来。
“跪自己的祖宗,不丢人。”
“我给你三秒时间。”
季鲤继续出言威胁。
那兄长一咬牙,双腿一软,终究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砖地上。
虚假的独腿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想扶旁边的蒲团,却被季鲤一脚踢开。他就这样用那条好腿和双手支撑着,姿势极其别扭狼狈地跪在坚硬的地面上。
季鲤将点燃的香分给他三支。香火的光芒映照着那两张相似轮廓却天差地别的脸——一张年轻但布满算计冷酷,一张苍老扭曲写满怨毒痛苦。
季鲤自己则走到兄长侧前方一步之遥的位置,面向老太爷的灵位,鞠了一躬。
他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灵堂里响起,清晰而沉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宣读一段早已写好的祭文:
“江氏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怀远,叩首禀告!”
“孙儿无能,至今方知江家还尚存血脉于世间。”
他微微停顿,看了一眼旁边那身体因屈辱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兄长”,继续道:
“承平年久,族脉凋疏,孙日夜惕怵,恐负祖荫,今得天怜。”
“惜年湮代远,孙愚钝不能溯其本源。然白发萧萧泣荒冢,岂忍见先祖骨血零落草莽?”
“伏乞太爷并诸位先祖开金目、照幽冥,许此迷途孤裔,重归江氏门墙!”
季鲤抓起案头半碗刘六六备好的冷酒,狠狠泼向青砖地。浑浊酒液蛇行游走,竟蜿蜒渗入砖缝深处,直通神案基座。
“恰逢九堂叔一脉祧嗣空悬,香火将绝。今以天意撮合,孙斗胆作伐——”季鲤说着解下腰间江怀远随身带着的玉佩,啪地按在族谱封面,“使此子承祢祀,继户庭,从今往后,江氏族谱第九房嗣下,当添‘江念近’二字!”
季鲤说着翻开了族谱,哗哗的翻页声中,他找到了那页。
接着他郑重提起刘六六备好的朱笔,饱蘸了浓浓的朱砂后,神情肃穆,如同执行一道不可违逆的神谕,手腕沉稳有力地开始了书写。
朱笔冰冷的硬毫精准地落下,极其稳当地,在“江庭钰”这个名字的后面,写上了临时给“兄长”起的名字。
“江庭钰名下嗣子:念近。”
从此刻起,在宗法礼仪的世界里,在列祖列宗的眼里,江怀远的兄长在名分上就已经被过继给了江老太爷弟弟的儿子做儿子。
即成为了江怀远堂叔的儿子。
也就是此刻的他,辈分已经低于季鲤了。
这就是季鲤想到的解法,通过过继这一方式,合理的转化辈分。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让这位“兄长”认自己为爹的,但一想觉得风险很大,毕竟江父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让没了后代已经绝嗣的九堂叔一脉来过继。
古代这种一脉绝嗣后另一支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的现象相当常见。
意识到了被算计的“兄长”起身想要反抗,但又被季鲤一脚踹倒。
季鲤拎起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九堂叔江庭钰的牌位前,强迫着他框框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兄长”,或者说江念近,只能愤恨地看着季鲤。
他这具车夫的身体太过柔弱,完全不是江怀远的对手。
“最后一步。”
季鲤自言自语般,又拖起了江念近。
江念近知道反抗只会遭受毒打,于是闭上眼屈辱的任由季鲤拖着。
不过他的表情似乎隐藏着一丝享受。
停在了供桌前的季鲤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拉起“兄长”沾满灰尘和泪水的右手,不由分说,直接将其大拇指按在印泥盒里,然后重重戳在了族谱那页写着他名字的纸上。
“列祖见证!”
“礼——成——!”
季鲤厉喝,雄浑的声音在空荡的祠堂内回响。
仪式完成,生米已强行煮成熟饭。
就在季鲤刚直起身,还没来得及处理后续时,灵堂厚重的门被猛地重重一撞!一声难以置信、饱含震怒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江怀远!你这个畜生!你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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