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楼封箱夜的喧嚣和那只在光影边缘、烙入灵魂的“心”形手势,如同投入心湖最深处的石子,激荡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将日子推向了三月初九的门槛。空气里仿佛提前弥漫开桃李芬芳的气息,带着春日的躁动和甜蜜的期盼。
婚礼前夜,德云社后台破天荒地提前散了场。巨大的“封箱大吉”红纸还在墙上鲜艳着,却已沾染上另一种喜庆的意味。道具归位,大褂入箱,少了平日的喧嚷,多了几分大战前奇异的宁静。
“南哥!明儿可就看你的了!”烧饼最后一个离开,用力拍着张九南的肩膀,嗓门依旧洪亮,脸上却带着少有的正经和祝福,“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保管热热闹闹,顺顺当当!走了啊!”他挥挥手,身影消失在侧门外,带走了最后一点声响。
昏黄的灯光下,偌大的后台只剩下我和张九南。空气里还残留着脂粉、汗水和布料混合的气息,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寂静。他站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没有穿大褂,只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晰利落。
他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明早接亲时要说的“四言八句”。
“良辰吉日,喜鹊登枝……”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后台里回荡,带着一种舞台锤炼出的字正腔圆,却又比台上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调整着吐字的轻重缓急,眉心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在打磨一件至关重要的作品。
我靠在旁边的道具箱上,静静地看着他。灯光勾勒出他挺拔专注的侧影,那点细微的紧张感,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底漾开温柔的涟漪。原来,面对千人的舞台挥洒自如的张九南,也会为了几句接亲的吉祥话而反复练习。这份笨拙的认真,比任何情话都更令人心动。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练习的声音顿了一下,目光从镜中移开,转向我。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两口映着星光的深潭,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怎么了?”他问,声音还带着刚才练习的微哑。
我摇摇头,嘴角忍不住上扬:“没什么,就觉得……师哥你念‘喜鹊登枝’的样子,特别……”我故意顿了顿,促狭地看着他。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特别像在背贯口。”我笑着接下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紧绷的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严肃,眼底的星光仿佛瞬间亮了起来。他没反驳,只朝我伸出手:“过来。”
我走过去,被他自然地揽进怀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后台特有的烟火气,瞬间将我包裹。脸颊贴着他微凉的毛衣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紧张吗?”他低声问,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嗯。”我诚实地点点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一点点。”
他环在我背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磁性,沉沉地落进耳蜗:“有我在。”
三个字,沉甸甸的承诺。后台的寂静仿佛被这温情的暖流填满。窗外,城市灯火阑珊,而这一方小小的、堆满行头道具的天地,成了喧嚣前夜最宁静温暖的港湾。
天光未破晓,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靛青色,只有远处天际透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屋内却早已灯火通明。
母亲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柄温润的犀角梳,动作轻柔而缓慢地梳理着我披散的长发。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镜子里映出母亲温柔专注的侧脸,眼角细细的纹路里盛满了笑意和不舍。
“一梳梳到尾……”母亲的声音带着南方特有的温软腔调,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在安静的清晨流淌,“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梳齿带着母亲的体温和祝福,一下,又一下。镜中的我,长发如瀑,脸颊因为激动和期待而泛着自然的红晕,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母亲的手指带着薄茧,温柔地拂过我的鬓角,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镜中,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仿佛要将女儿此刻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最后一下梳完,母亲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她放下梳子,拿起旁边红绒布托着的凤冠。
赤金点翠,流苏垂珠。沉甸甸的凤冠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戴在我的发髻之上。冰凉的金属和宝石触碰到额角的皮肤,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流苏垂落,珠玉轻摇,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镜中的少女,在这一刻,彻底褪去了青涩,眉目间流转着新嫁娘特有的、混合着娇羞与明媚的光华。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凤冠上展翅欲飞的凤凰,指尖微颤。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同样红艳的盖头。
“妈……”我轻声唤道,看着镜中母亲强忍泪水的模样,鼻子也忍不住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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