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他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都装好了?病历、王叔开的证明、还有那边医院的对接文件?”
“……嗯。”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护照、签证?”他追问,像在清点一件即将运送的危险物品。
“……在…包里。”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挎包。
他走过去,拉开挎包拉链,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重新拉好。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严谨。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房间中央,沉默地看着我。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
“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他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低沉,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我送你。”
我依旧沉默地看着地板上自己那道单薄的影子,没有回应。送?送到哪里?送到那个没有他、只有冰冷仪器和未知恐惧的异国他乡?送到那条孤独的、看不到尽头的求生之路的起点?
“铃铛。”张云雷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濒临爆发的焦灼,“看着我。”
我机械地、缓慢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你给我听清楚,”他往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睑下因疲惫而泛出的淡淡青影,和他眼底深处那簇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到了那边,什么都别想!想活命,就给我按医生说的做!往死里做!”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我的心上:
“吐了,给我接着吃!疼了,给我咬牙忍着!听不懂话,就给我把翻译软件用烂!想家了…想哭了…”他顿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但随即又被更凶狠的决绝覆盖,“也他妈给我憋回去!”
他猛地伸手,用力抓住我冰冷僵硬的双肩!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滚烫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在我的皮肤上!
“把眼泪、把那些没用的念想、把那些疼那些怕,”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血沫,“全都给我攒着!攒足了力气!攒足了恨也行!”
“然后,给我活着回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嘶哑,眼眶瞬间赤红,“听见没有?!活着!全须全尾地给我滚回来!”
“哥…就在这儿,”他用力晃了我一下,仿佛要把这沉重的信念硬生生灌注进我的身体里,声音压抑到极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等着你!”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汹涌地冲出眼眶。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在他的钳制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一片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叶子。
张云雷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攥紧了我的肩膀,仿佛要将他的力量、他的生命、他所有的支撑,都通过这滚烫的掌心传递给我。
“听见了吗?!”他再次嘶吼,通红的眼底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看着他眼中那片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看着那里面映出的、自己苍白破碎的倒影,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哽咽:
“……嗯。”
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喧嚣,像一场盛大而荒诞的告别仪式。巨大的落地窗外,钢铁巨鸟起起落落,带着无数人的离别与相聚。广播里中英双语的女声机械地播报着航班信息,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VIP候机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昂贵的真皮沙发柔软得如同陷阱,我深陷其中,只觉得浑身冰冷僵硬。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泪。
张云雷坐在我对面,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偶尔滑动一下。他换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倦意,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叮——”
张云雷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在寂静的候机室里格外刺耳。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点开屏幕。
几乎是同时,候机室厚重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和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辫儿哥!铃铛姐!”
秦霄贤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穿着一件亮眼的橙色羽绒服,像一团莽撞闯入寒冬的火焰,脸上带着一路狂奔后的潮红和毫不掩饰的焦急。他身后跟着同样脸色凝重、步履匆匆的何九华。
“二哥…二哥他…”秦霄贤冲到我们面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利索,眼睛却焦急地在我和张云雷脸上来回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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