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个月后一个阴冷的下午。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蜷缩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裹着厚厚的毛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是张云雷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和一个定位地址:
「广德楼晚场。缺个临时盯场的,来吗?」
广德楼。
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血液似乎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去吗?那个承载了所有甜蜜和最终碎裂的地方?那个…有他在的地方?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我几乎要立刻回绝。但手指却在触碰到屏幕的前一秒,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蛮横的、近乎自虐般的渴望死死攫住!
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偷偷地看一眼。看看他“挺好”的样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两年,七百多个日夜锥心刺骨的思念和愧疚,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好。」
傍晚的广德楼,华灯初上。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在暮色中勾勒出熟悉的轮廓,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攒动的人头和喧闹的声浪。空气里弥漫着糖炒栗子、烤红薯和旧式茶楼特有的混合气味。
我裹紧厚厚的围巾,将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跟着涌动的人流,我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挤进了阔别已久的剧场。
没有去后台。不敢。怕遇见不该遇见的人。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低着头,尽量缩着身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灯光几乎照不到的阴影里,找到一个空位,飞快地坐了下来。冰冷的硬木座椅硌得人难受,但我毫不在意。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隐秘的、近乎偷窃般的兴奋感交织着,让我浑身发冷又发热。
开场是几个年轻演员,基本功扎实,包袱抖得也算响,台下笑声掌声不断。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感官都像绷紧的弦,死死地锁定在侧幕的方向。每一次有人影晃动,每一次报幕声响起,我的心跳都会漏掉一拍,然后又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空气里茶水和点心的气味混合着人群的体温,闷得让人窒息。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一丝清醒。
终于。
“……接下来请您欣赏相声,《论梦》。表演者,刘筱亭、张九泰!”
报幕员清亮的声音穿透鼎沸的人声,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来了!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刺得我眼睛生疼。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一捧一逗,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台来。追光灯如同忠诚的卫士,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刘筱亭。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舞台中央那片最耀眼的光圈里。一身簇新的烟灰色长衫,衬得身形挺拔利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眉眼舒展,神采飞扬。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甚至能看到他额角因为刚刚上台而微微沁出的细密汗珠。
他瘦了些,脸颊的线条更加清晰硬朗,褪去了两年前最后见面时那份青涩和柔软,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和棱角。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辰,带着一种掌控舞台的自信和从容。
他开口了。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剧场,清亮,沉稳,带着他特有的节奏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蔫坏劲儿。一个包袱抖出来,恰到好处的停顿,瞬间引爆了台下如雷的笑声和掌声!
他笑了。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那笑容,灿烂,放松,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享受舞台的愉悦。他自如地和身边的张九泰互动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默契十足,引得台下笑声不断。
他真的……活得挺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我死死咬住围巾的边缘,不让一丝哽咽溢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沉甸甸地往下坠。是为他高兴吗?还是……为自己那场成功的“背叛”所带来的、彻底的失去而感到悲哀?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复杂的情绪中,几乎无法呼吸时,台上,刘筱亭正说到一个关于“记性差”的包袱。
“……您就说我前阵子,出门忘带钥匙那事儿!”他对着张九泰,一脸懊恼地比划着,“就站家门口,那叫一个抓耳挠腮!急得我呀,恨不能把门啃开!”
台下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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