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焦土的气息漫进鼻腔时,陆明渊是被疼醒的。
后颈被血雾灼出的红痕像烧红的炭块贴在皮肤上,他撑着断墙坐起,指节在碎石里抠出月牙印——方才那团赤金幽蓝的火光还在眼前晃,苏小棠最后喊的那句花像一根细针,正一下下扎进他发闷的胸口。
"小棠?"他哑着嗓子唤,声音撞在残墙上又弹回来。
没有人应。
陆明渊踉跄着扑向祭坛中心,靴底碾碎烧焦的木片。
那里只剩一堆还冒着热气的灰烬,风卷着灰粒扑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又一遍翻找,指缝里全是黑灰,直到掌心触到块凉丝丝的东西——是那枚他塞给她的羊脂玉牌,此刻正埋在灰烬最深处,"平安"二字被灼得微微发烫。
"骗子。"他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玉牌上的刻痕,眼前突然闪过她转身时的笑,眼尾微微上挑,像从前在侯府灶房里偷吃糖霜山楂被他撞破时的狡黠。
可那时她会吐吐舌头跑开,现在...他攥紧玉牌,指节泛白,"说要护我周全,倒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公子。"
虚弱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陆明渊转身,看见圣女扶着断柱站起,裙角沾着血污,脸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痕。
她怀里抱着半幅烧焦的绢帛,正是方才扑向碎骨时护下的东西。
"第三约..."她低头盯着绢帛上淡粉的泪渍,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是用命换人间烟火长续。
我早该想到的,她这样的人...怎会贪生。"
陆明渊这才注意到她掌心的玉牌——和自己手中那枚形制相似,只是刻着"长明"二字。
圣女顺着他的目光摊开手,指尖轻轻摩挲玉面:"十年前我爹重病,是个端着野菜汤的小丫头翻了三座山送药。
她塞给我这玉牌时说,'日子再难,灶火别灭'。"
晨雾渐散,学者抱着罗盘从瓦砾堆后爬出来,衣襟沾着草屑。
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那堆灰烬上,突然僵住——古灶经残卷不知何时展开在灰堆旁,最后一行字在晨光里泛着金:"以厨心渡人间,方为灶神真意。"
"原来如此。"学者踉跄着跪下去,指尖拂过那行字,声音发颤,"她不是被灶神选中,是...她本身就是灶神要寻的答案。"
"放屁。"
粗哑的骂声惊得三人抬头。
老厨头拄着烧黑的拐杖颤巍巍走来,白胡子上沾着草叶,眼眶通红:"那丫头连灶王爷画像都要偷偷往嘴上贴糖的主儿,什么灶神?
不过是个肯为一锅粥守半宿火的傻姑娘!"他走到陆明渊身边,枯瘦的手按在年轻人紧绷的肩头上,"她最会藏后手,当年在侯府灶房偷米,能把米缸底下抠个洞再糊上泥——这灰烬里要真没她的算计,我把这把老骨头炖了给她熬汤!"
陆明渊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水光。
老厨头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嗒"撞开他混沌的思绪——苏小棠总说"做菜要留三分余温",她做菜时会把最嫩的菜叶留给帮厨的小丫头,会在他咳血时往他药里偷偷加蜜枣...这样的人,怎会真的不留半分余地?
三日后,京城西市茶肆里飘着新茶的香气,跑堂的小二擦着桌子压低声音:"你们听说没?
城外青竹山有人见着个穿素衣的姑娘,蹲在溪边摘荠菜呢!
那模样儿,跟上个月失踪的御膳房苏掌事有七分像!"
"胡扯吧?"酒客拍着桌子,"祭坛都炸成渣了,活神仙也得交代那儿!"
"我骗你作甚?"小二急得直搓手,"我表舅挑山货路过,亲眼见她蹲在石头上择菜,手边还搁着个青瓷碗——说是用山泉水煮的汤,那味儿啊,他隔着半里地就闻着了,说比御膳房的银丝燕窝还香!"
话音未落,茶肆门"砰"地被撞开。
陆明渊站在门口,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眼底燃着簇簇星火——他腰间挂着那把曾赠予苏小棠的匕首,刀鞘上还留着前日混战的划痕。
青竹山的晨露打湿了陆明渊的靴底。
他顺着山径狂奔,衣摆扫过带刺的荆棘也浑然不觉,直到在半山腰的老槐树下停住脚步——树桩上搁着个青瓷碗,碗里浮着几叶嫩生生的荠菜,汤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香气裹着山泉水的清冽,直往人肺腑里钻。
"小棠?"他哑声唤,声音撞在山林里,惊起几只山雀。
无人应答。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碗沿,一滴滚烫的泪就砸进汤里,荡开细小的涟漪。
汤里浮起片半透明的笋衣,在晨雾里泛着微光——那是他从前咳血时,她总悄悄给他煮的润喉汤,要选最嫩的雷笋,剥得只剩中间半指宽的芯子。
"我就知道..."陆明渊低头盯着汤里的倒影,喉结滚动着笑出声,泪却止不住地落,"你连离开,都要给我留碗热汤。"
与此同时,东城的书斋里烛火摇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