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来,铜盆里的血水换了三十余次,刘楚玉望着铜镜里结痂的鞭痕慢慢化作青紫淤斑,一点点变淡,最后又像烟火般炸开。
她忽然想起后院那群姬妾描眉时的窃窃私语。
她们总爱倚在游廊下,用团扇掩着唇议论:“瞧夫人这脸色,定是昨夜又得大人宠爱了。”
是啊!宠爱,无上宠爱,就怕换作她们,不敢要。
此刻,她正跪坐在梳妆台前,看寿寂之慢条斯理地替她簪上赤金步摇。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珠翠渗进头皮,像毒蛇吐着信子缠上来。
“玉儿今日生辰,可要笑给她们看。”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后颈,刘楚玉却盯着铜镜里他虚伪的笑脸——那嘴角扬起的弧度,与朝堂上劝谏阿业勤政时如出一辙。
宴席上,琉璃灯映得满堂珠光流转。寿寂之将她搂在膝头,亲手喂下樱桃酿,惹得席间莺莺燕燕投来嫉恨的目光。
王姨娘举着酒盏踉跄上前:“姐姐好福气,日日得大人垂怜……”
话音未落,刘楚玉突然笑出声,呛得酒水从嘴角溢出,在月白裙裾晕开深色污渍。
刘楚玉笑道:“姐姐喝醉了。”
寿寂之抽出丝帕替她擦拭嘴角,指尖却狠狠掐进她腰侧,“还不快向妹妹赔罪?”
她仰起头,任由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望着满堂华服丽影,突然觉得这荒唐闹剧比碧落教祭坛上的血祭更可笑。
深夜,暗室里的烛火摇曳如鬼火。寿寂之扯着她的头发将人抵在墙上:“当着众人驳我面子?”
皮绳撕开衣襟的瞬间,带起的血珠溅在青砖缝隙里。
刘楚玉望着头顶狰狞的烛火,突然想起白日里姬妾们挤在游廊下,用团扇半掩的嫉妒眼神。
那些揣测她独得恩宠的窃窃私语,此刻在耳边化作刺耳的蜂鸣,胸腔里翻涌的笑意再也压不住,混着喉间腥甜呛出眼眶。
“你笑什么?”寿寂之铁钳般的手指掐住她下颌,将她抵在冰凉的石壁上。男人眼底猩红翻涌,像极了暗室里经年不熄的烛火。
刘楚玉吐出混着碎牙的血水,嘴角裂开可怖的弧度:“我笑她们瞎了眼……竟羡慕一条被疯狗叼在嘴里的烂肉。”
她的笑声在密闭空间里撞出回音。
“所以呢?玉儿还是忤逆我?还是不爱我?”寿寂之的声音陡然拔高,掐着她后颈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
“寿寂之你有什么资格提爱?”她偏头撞开他的手,额角在石壁磕出闷响,“你所谓的爱,不过是疯狗护食的占有欲!”
男人的脸瞬间扭曲成可怖的模样,病态的潮红漫上苍白的脸颊:“可我爱殿下啊!”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自殿下救我时起,我便对殿下一往情深!”
他癫狂地大笑,笑声里带着哭腔,“为了能站在你身边,我放弃尊严竞选面首。可你呢,就因为我鼻子不够俊秀。”
“我在制衣局七年,浪费多少光阴。可玉儿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刘楚玉看着他涨红的脸,猛然觉得荒谬至极。
她从未想过,生平唯一做过的好事,竟是救了一个恶人。
最终自食恶果。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沾血的指尖指向暗室角落:“看看你做的事!用碧落教禁术炼制的傀儡,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刑具……”
她剧烈咳嗽,血沫喷在男人月白的衣襟上,“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不过是用腐烂的蛆虫,妄图填满你永远喂不饱的私欲!”
寿寂之也安静下来,伸手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血迹,可眼底疯狂更甚:“玉儿说得对,我是疯了。”
他抱起她走向染血的软榻,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童,“但疯子的爱最纯粹不是吗?等明日,我便把后院那些聒噪的莺莺燕燕都做成傀儡,往后这宅子里,就只有我们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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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清来兑现承诺的那日,刘楚玉身上的伤疤已完全消退。
这还要多亏寿寂之慷慨,夜里使劲的折辱她,白日又会给她用上最好的伤药。
雕花窗棂投下细碎光影,刘楚玉望着倚在窗边的砚清,积压多日的委屈瞬间化作泪水,无声滑落:“你终于来了……”
砚清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几次想伸出手替她拭去泪水,却又生生收回。
最终,他喉结动了动,将藏在袖中的瓷瓶递过去,声音低沉沙哑:“无色,无味。”
寿寂之端着白玉盏的手微微发颤,看着灯下刘楚玉主动斟满的美酒。
今夜的她褪去了往日的倔强,鬓边斜簪的海棠花随着动作轻颤,眼底波光流转,竟比初见时更动人。
“今日为何这般听话?”他喉间发紧,伸手抚上她泛红的脸颊。
刘楚玉顺势倚进他怀中,指尖划过他胸前旧疤:“这些日子,是玉儿不懂事。”
她仰头将盏中酒送到他唇边,酒液映着烛火泛着诱人的琥珀色,“饮了这杯,便忘了从前的不愉快。”
寿寂之喉头滚动,鬼使神差地接过酒杯。辛辣的酒液滑入喉间时,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只是还未等他细想,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腹中炸开,白玉盏“啪”地碎裂在地。
“你……”他踉跄着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刘楚玉轻易挣脱。
她退后半步,嘴角扬起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寿寂之,这杯毒酒,是你欠碧落教的,是你欠阿业和溪诏的,今日我通通还给你。”
剧痛让寿寂之跪倒在地,他死死攥住她的裙摆,指尖却被她狠狠甩开。他望着灯下美人愈发模糊的身影,恍惚间又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那时的他已经长大,可她还是个小女孩儿,她总喜欢用不寻常的目光看向褚渊。
他们总是在光里笑得得意,自在。
而他,则像阴沟里的老鼠,靠着窥探度日。
原来从始至终,她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
“玉儿……”他撑着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脚踝,“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
刘楚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扭曲的面容,冷冽的眼神里全是快意,“你把爱,变成了杀人的刀。”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听见刘楚玉轻声说:“下辈子,别再做疯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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