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清的快马踏碎晨光的薄霜时,刘楚玉掀开轿帘一角,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还凝着昨夜的露水。
刑场的幡旗在晨雾中晃荡,旗下跪着的身影让她指尖骤然攥紧轿帷。
何辑白色里衣已被血污浸透,散乱的长发贴在脸颊,依稀能认出当年在华林园与她斗草的模样。
“停下。”她的声音透过轿帘传来,砚清勒住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刑台上的刽子手正挥着鬼头刀试刃,阳光掠过刀锋时,何辑忽然抬头望向这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在唤她:“阿玉”。
砚清喉结剧烈滚动,握缰绳的指节发白:“何事?”
刘楚玉掀开轿帘,晨风卷着血腥气扑进车厢。她望着刑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我们不走了。”
砚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猛地收缩。
何辑的锁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脖颈处已有道暗红勒痕。他咬牙将剑鞘抵在她肩上:“再不出城,我们自身难保。”
“若活着就是要失去一切,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她倏地转身,眼底烧着绝望的火焰,“那我情愿去死。我要救他,你能吗?”
刑场梆子声骤然响起,刽子手高举的鬼头刀映出半轮残阳。
砚清望着她倔强的模样,终是不忍心道:“去前面巷口等我,若我半刻钟没回来,就拿着这块令牌出城。”
他将玄铁令牌放在她手上,然后跳下马车,绝然朝刑场而去。
羽林卫的呼喝声中,砚清挥剑斩断何辑的锁链,却见对方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他一把扶住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抓紧!”
他揽住何辑的腰,踩着飞溅的血花跃下刑台。
刚落地,三支箭矢便擦着耳畔钉入身后木柱,箭尾白羽簌簌颤动。
他旋身挥剑劈开第四支箭,碎木飞溅间,瞥见刘楚玉攥着令牌在巷口张望,发间银簪被风吹得剧烈摇晃。
“驾!”砚清拽着何辑翻身上马,却听身后传来铁甲碰撞的轰鸣。
三十余名羽林卫骑着高头大马呈扇形包抄而来,为首校尉的长枪直指他咽喉:“叛贼休走!”
寒光闪过,砚清横剑格挡,火星在枪剑相交处迸溅,震得他虎口发麻。
何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染血的指尖死死扣住马鞍。
砚清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缠住追来的羽林卫,剑锋所到之处,皮甲裂开血口。
然而追兵越聚越多,箭雨如蝗般袭来,他只能将何辑护在怀中,任由箭矢穿透自己的披风。
身后传来羽林卫的呼喝:“放箭!放箭!”
他咬牙挥剑格挡,余光却见刘楚玉驾着马车冲破封锁,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中混着暗红血沫。
当马车与他并驾齐驱时,她伸手拽住何辑,将人拖进车厢。
“快走!”砚清猛地踢向马腹,战马嘶鸣着跃进护城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漫过头顶,他屏住呼吸,在水下握紧剑柄。
直到听见岸上羽林卫气急败坏的怒吼,才浮出水面。
他听见刘楚玉在对岸撕心裂肺的呼喊。
战马驮着浑身湿透的他爬上堤岸,却见那辆破旧的马车突然转向,朝着建康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你疯了?”砚清翻身跃上马车,劈手夺过缰绳,却被刘楚玉染血的手死死按住。
晨光穿透她凌乱的发丝,映得那双眼睛亮得可怕:“阿业死了,溪诏死了,紫书和黑影也没了消息……连慧景都是满身伤痕……”
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以为做个好人就能活,可他们夺走了我所有珍视的东西!”
何辑倚在车厢角落,虚弱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角:“阿玉……”
她回眸,泛着泪花的眸子朝何辑灿烂一笑,“慧景,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这次我要由心而活!”
寿寂之死了又如何?刘彧还坐在龙椅上!只要他在位一日,她永远都是逃犯,永远不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
“我要刘彧亲眼看着,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如何将这颠倒的世道……”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翻过来!”
砚清望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高不可攀的公主。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刘楚玉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
她抓起车厢里的青铜酒壶,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酒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血衣上晕开深色的花:“砚清,敢不敢陪我赌这一局?赌我们能活着,看着仇人血债血偿!”
砚清握紧剑柄,晨光劈开漫天追兵扬起的尘雾,却见她发间那支银蝶簪在金色暖阳里剧烈震颤。
蝶翼上凝结的露水混着血珠坠落,恍若破茧而出的蝶,在烈火中舒展羽翼,将碎骨焚身的剧痛,淬炼成浴火重生的锋芒。
“驾!”他猛地挥鞭,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杀声震天的宫门飞驰而去。
车轮碾碎满地落叶,扬起的尘土中,三个人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
马车在宫门前骤停,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砚清手持玄铁令牌,守卫见状脸色骤变,忙不迭打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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