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顶层,巨大的黄铜暖炉驱不散自琉璃窗缝隙渗入的凛冽寒意。窗外,洛阳城沉浸在新年的余韵与深冬的酷寒中,万家灯火在风雪里明灭,如同挣扎的星子。室内却灯火通明,巨大的河北沙盘占据了厅堂中心,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在烛火下纤毫毕现。
沙盘前,沈墨长身玉立。他依旧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镜片后的目光却比炉火更灼人,穿透千里风雪,牢牢锁定了沙盘上那座被朱砂重重圈出的城池——乐寿。窦建德那面残破的赭黄王旗,在沙盘上显得如此刺眼而脆弱。
他的指尖,拈着一枚墨玉打磨的棋子,温润的玉质下仿佛蕴藏着雷霆。棋子在沙盘上方悬停,指尖微微发白。沙盘之上,三支代表着寒衣阁力量的赤色箭头,如同三条蓄势待发的毒龙,已然成型:
西线,自黎阳仓起,沿永济渠疾进,直插乐寿侧翼,箭头标注:“苏烈,步骑两万,携新式配重投石机五十架”!
东线,自渤海盐场登陆,由海路入漳水,奇袭乐寿粮仓重镇弓高,箭头标注:“幽州铁骑一部,罗艺部将薛万彻领,精骑五千,朱雀部‘火鹞’队随行”!
中线,正面强攻!自邢州、邯郸一线,以金鳞卫陌刀营为锋矢,直扑乐寿!箭头标注:“秦狰亲领,金鳞卫主力三万,鳞纹陌刀八百柄”!
三条赤龙,已将乐寿死死缠住!锁喉!断粮!碎骨!
沈墨的手指终于落下!
“啪!”
一声清脆却仿佛蕴藏万钧之力的落子声,在寂静的厅堂内炸响!墨玉棋子稳稳落在乐寿城头那面赭黄王旗之上!
“三路锁蛟,钳形合击。” 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法则,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冰封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裁决,“窦建德根基已朽,民心尽失。乐寿,便是其葬身之瓮!十日之内——”
他微微一顿,镜片上寒光一闪:
“河北,当定!”
洛阳城外,金鳞卫大营。风雪如怒,抽打着营帐,发出沉闷的呜咽。然而,校场之上,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死寂!
三万金鳞卫精锐,顶盔贯甲,肃立如林!靛蓝色的新棉衣外罩玄色铁甲,内衬“寒衣软胄”,让他们如同扎根于冰雪中的钢铁森林,任凭寒风呼啸,岿然不动!唯有口鼻间喷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蒸腾,如同沉默巨兽的呼吸。
队伍最前方,是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玄色刀墙!八百名百里挑一的陌刀锐士,如同八百尊来自洪荒的钢铁魔神!他们身形最为魁梧,甲胄最为厚重,手中所持,正是那令突厥游骑闻风丧胆、人马俱碎的恐怖杀器——鳞纹陌刀!五尺余长的沉重刀身拄地,宽厚的刀背反射着雪地微光,刀身上细密层叠的龙鳞锻造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
刀墙之前,秦狰独立风雪。
他卸去了沉重的大氅,只着玄色劲装,赤着肌肉虬结如古树盘根的双臂。左肩空荡荡的袖管被狂风吹得紧贴身体,右臂则紧握着一柄与他身形相得益彰的加长、加厚型鳞纹陌刀。刀身比他身后的制式陌刀更长、更宽、更厚!暗青色的刀脊上,龙鳞纹路如同活物的鳞甲,层层叠叠,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此刻,秦狰正用一块沾满了特制刀油、吸饱了金铁腥气的麂皮,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那柄巨大的陌刀。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雕琢绝世珍宝。粗糙的麂皮划过冰冷坚韧的刀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刀油浸润着刀身上每一道细微的龙鳞纹路,让那暗沉的刀身在擦拭中逐渐焕发出一种幽冷内敛、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青色寒芒!
风雪卷起他的衣袂和散乱的发丝,抽打在他古铜色的、布满新旧伤疤的雄健身躯上。一道斜贯左脸颊、自眉骨直至下颌的狰狞新疤,在雪光和刀光的映照下,红得刺目!如同一条盘踞在脸上的血色蜈蚣,更添其凶煞之气!
他仅存的右眼微眯着,目光并未停留在手中那柄杀人利器上,而是穿透漫天风雪,死死锁定东北方向——乐寿!眼神中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戾、复仇的渴望,以及一种即将撕裂猎物的兴奋!每一次擦拭,刀锋的寒光便在他脸上那道新疤上跳跃一次,仿佛在回应着他心中咆哮的杀意!
三万将士,八百陌刀,肃立如林,沉默如山。
唯有风雪呼啸,以及那单调、冰冷、如同为敌人敲响丧钟的“沙沙”拭刀声。
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血液的铁血杀气,在雪夜中凝聚、攀升,直冲霄汉!
观星台顶层的露台,寒风如刀。红绡独立于风雪之中,玄色的软甲与披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领口处一圈银狐裘在风中微微拂动,映衬着她清冷如月的侧脸。
她仰望苍穹。厚重的铅云遮蔽了星月,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然而,在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目之中,倒映的却并非沉沉夜幕,而是一张覆盖整个北疆、甚至延伸至关中、江南的无形巨网!三线哨的节点如同星辰般在她意识中闪烁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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