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双臂,动作舒展而优雅,如同展开无形的羽翼。露台边缘,数十个特制的、蒙着黑绒布的鸽笼悄然开启。
“扑棱棱——!”
刹那间!数百羽训练有素、体型健硕的信鸽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冲天而起!鸽翼拍打空气,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它们瞬间冲入低垂的铅云与纷飞的雪幕之中,矫健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时隐时现,如同无数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射向四面八方!
鸽群盘旋上升,越聚越多,最终在洛阳城上空汇聚成一片翻滚涌动的黑色云翳!这云翳是如此浓密,竟短暂地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在风雪肆虐的夜空中投下了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如同朱雀张开了遮天之翼!
“咻——咻咻——!”
尖锐而独特的鸽哨声在鸽群中响起!这并非寻常悠扬的鸽哨,而是经过特殊调制的、长短不一、频率各异的音调组合!寻常人听来只是刺耳的噪音,但在特定的接收者耳中,这便是传递着绝密情报的“死线”密码!
红绡凝立风中,侧耳倾听。狂风的嘶吼、雪粒的抽打、鸽群的振翅声,都无法掩盖她捕捉那些细微而独特的哨音。她的指尖在袖中一枚温润的赤玉鸾凤印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接收着来自九天之上的讯息。
鸽哨声中,混杂着一条由特定节奏和音高编织的密语,清晰地传入红绡的耳中,被她瞬间解码:
“幽州急翎:罗艺焚夏旗,斩窦使,传檄河北,举幽州全境,归附寒衣阁!誓曰:愿为前驱,共讨国贼窦建德!铁骑三万,随时听调!”
幽州!罗艺!归附!
红绡清冷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凌般的弧度,转瞬即逝。她抬起手,一只格外神俊、翎羽末端带着一抹暗金色的头鸽,如同得到召唤,穿破风雪,稳稳地落在她戴着玄色皮手套的小臂上。红绡将一枚细小的、用蜡封裹的铜管,熟练地系在头鸽的脚环上。
她轻轻一振手臂。
“咻——!”
头鸽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再次振翅,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义无反顾地冲入那翻滚的鸽群云翳之中,向着观星台顶层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疾飞而去!它将穿过风雪,将“幽云归心”的捷报,直接送达林天生的案头。
红绡依旧独立风雪,仰望那片由她亲手释放、又承载着她无孔不入意志的黑色云翳。鸽哨声在夜空中渐渐飘散,融入风雪,仿佛从未出现。但那张覆盖天下的雀网,已然收紧了一处至关重要的网结。
观星台内厅,远离沙盘的角落。杜衡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书案上,没有兵戈图册,唯有一本摊开的、厚如城砖的《玄武总账》,以及他那枚永不离身的黄金算盘。
厅内烛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炉火的噼啪声,以及一种更加清脆、更加冰冷、更加富有韵律的声音在回荡——
“嗒…嗒…嗒嗒嗒…嗒!”
杜衡的手指,在黄金算盘的玉柱之上翻飞跳跃!指法快得如同穿花蝴蝶,又稳得如同精密的机括!一颗颗圆润饱满、由南海极品珍珠打磨而成的莹白算珠,与同样大小、却由西域精金铸就的金色算珠,在他指尖的拨弄下,如同拥有了生命,在光滑的玉柱间飞速碰撞、跳跃、分离、聚合!
每一次撞击!
珍珠算珠相碰,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石。
金珠相撞,声音沉浑如闷雷滚动。
珠玉交击,则发出金石铮鸣!
这声音起初只是清脆的点滴,但随着杜衡手指的翻飞,算珠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密集!清越、沉浑、铮鸣之声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片连绵不绝、越来越宏大、越来越震撼的——雷音!
“噼啪!嗒嗒!铮!噼啪!嗒嗒嗒嗒——!”
这声音并非真正的雷霆,却比雷霆更蕴含着掌控乾坤的力量!它如同无形的浪潮,冲击着室内的空气,震动着烛火,甚至让远处沙盘上代表兵锋的微小旗帜都似乎微微颤动!
在这片由金珠玉珠奏响的惊心动魄的“雷音”背景中,杜衡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飞速扫过摊开的《玄武总账》。账簿上,一行行墨迹未干的朱砂批注,如同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眼中精光四射的掌控欲:
“盐利:黎阳仓岁入,一百二十万贯。”
“棉田:河北新垦,授田寒衣遗孤营,千顷桑棉套种,三年免税。”
“军械:龙鳞坊岁造,鳞纹陌刀,三万柄。”
“仓禀:各道常平仓满溢,储粮可支天下三年饥荒。”
“国债:清零。”
“丝路预备金:八十万贯(苏半城首批‘赊购’关税抵付)…”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寒衣阁这架战争机器澎湃不息的心脏搏动!代表着足以支撑沈墨落子乾坤、秦狰挥师北上的如山底气!代表着朱雀部那张无形巨网得以无限延伸的黄金脉络!
杜衡的手指骤然在算盘中央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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