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李辰浩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条件反射般摸向枕下的匕首——这是自穿越以来养成的习惯。
"李先生,王爷急召!"门外是王府小厮刻意压低的声音。
李辰浩一骨碌爬起来,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三天前那次书房问对后,胤禛命他随时待命,却再未召见。如今深夜相召,必有大事。
油灯下,他匆匆套上那件靛青色长衫,这是上次觐见后邬思道特意送来的"体面衣服"。铜镜中的人影眼下泛着青黑,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王府的夜像浸在墨里。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昏黄的光圈只能照亮三步内的青石板。沿途侍卫林立,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靴底踏过石板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议事厅设在王府西侧一处僻静院落,门窗紧闭,却掩不住里面激烈的争论声。小厮在廊下止步,示意李辰浩自己进去。
推门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厅内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射来,李辰浩的后背立刻沁出一层冷汗。正中央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胤禛身着石青色常服,面色比三日前更加阴沉。邬思道拄拐立在右侧,左侧站着个陌生武将,满脸横肉,腰间佩刀。
"草民李辰浩,叩见王爷。"他跪地行礼,额头触到冰冷的青砖。
"起来吧。"胤禛的声音像磨砂石般粗糙,"镶白旗都统鄂尔泰刚呈了份账册,你来看看。"
他抬头,看见案几上摊开的蓝皮账本,墨迹新鲜得似乎能蹭到手上。他小心上前,就着烛光浏览——这是镶白旗今年的俸饷支出账目,密密麻麻记载着上千旗人的钱粮分配。
"看出什么了?"胤禛突然问。
李辰浩指尖顿在一处异常数字上:"回王爷,这佐领额尔赫名下支取了双份俸饷,但备注只有'特殊用度'四字..."
"好眼力。"邬思道冷笑,"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镶白旗今年超支二十万两,全是这等糊涂账!"
武将打扮的鄂尔泰涨红了脸:"旗人子弟要养家糊口,朝廷给的例银根本不够..."
"不够就去贪?"胤禛突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响,"火耗归公的诏令才下三个月,他们就敢变着法儿从兵饷里捞钱!"
李辰浩心头一跳。这正是历史上雍正推行"养廉银"改革的背景——官员俸禄太低,不得不靠贪污弥补。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
"王爷,草民斗胆,此事或可双管齐下。"
厅内再次安静。胤禛眯起眼睛:"说。"
"其一,严查账目,追回赃款;其二..."李辰浩顿了顿,"增设'养廉银',提高旗人待遇,使其不必贪墨亦能体面度日。"
"荒谬!"邬思道拐杖重重杵地,"贪官污吏反倒要加饷?哪有这等道理!"
李辰浩不慌不忙:"邬先生明鉴,这不是加饷,而是将暗贪变为明补。譬如这额尔赫,若他年俸本为六十两,现加四十两养廉银,合计百两。但同时严令禁止任何其他索取,违者重处。算下来,朝廷实际支出反少了。"
"李公子倒是会算账。"邬思道讥讽道,"可银子从哪来?国库不是聚宝盆!"
"火耗归公后岁入可增百万。"李辰浩直视胤禛,"从中提取三成作养廉银,余下七成仍充盈国库。此乃'削峰填谷'之法。"
胤禛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每一声都像敲在李辰浩心上。突然,王爷转向那个始终沉默的青袍文士:"戴先生怎么看?"
李辰浩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瘦小老者。那人缓缓抬头,眼睛却亮得惊人:"老朽查过历代俸制。宋时官员俸禄是我朝五倍有余,却仍贪腐横行。可见高薪未必养廉。"
"戴先生此言差矣。"李辰浩抓住机会,"宋时虽俸高,却无严格监察。若高薪与严查并举,效果必不相同。"他转向胤禛,"王爷明鉴,人性本趋利。月给斗米,人必偷升;月给石米,再偷便是贪得无厌,人人得而诛之。"
胤禛眼中精光一闪。李辰浩知道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雍正新政的核心正是"严刑峻法"与"制度改革"双管齐下。
"李辰浩。"胤禛突然直呼其名,"若让你负责整顿镶白旗账目,你敢接吗?"
厅内一片哗然。鄂尔泰第一个跳起来:"王爷!这不合规矩!他连个功名都没有..."
"规矩?"胤禛冷笑,"鄂都统的规矩就是让旗人喝兵血?"
鄂尔泰顿时面如土色,跪地不敢再言。
邬思道皱眉:"王爷,李公子虽才识过人,但毕竟资历尚浅。旗务错综复杂..."
"所以才要他试试。"胤禛打断道,"本王倒要看看,是旗人的关系网硬,还是他的算盘精。"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扔在案上,"即日起,李辰浩署理镶白旗账房,有权调阅所有档案。鄂尔泰,你全力配合。"
李辰浩接过令牌,沉甸甸的铜块上"雍亲王府"四个阳文仿佛烙进掌心。他没想到自己的建议竟获得如此重视,更没想到胤禛会如此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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