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白旗档案房的灰尘呛得李辰浩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蓝皮账册——这是过去十年的兵饷发放记录,每一本都可能藏着猫腻,但要从何处入手?
"李先生,这是您要的康熙四十五年兵部点验名册。"小吏恭敬地呈上一摞发黄的册子,眼中却藏着几分轻蔑。三天来,这个没有功名的年轻人拿着雍亲王的令牌在旗里横冲直撞,已经惹恼了不少人。
李辰浩道了声谢,将名册与镶白旗自报的名册并排摊开。现代审计学的交叉比对法,这是他眼下最大的倚仗。阳光透过窗棂,在纸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他眯起眼睛,一行行比对两个名册上的名字。
"佐领额尔赫麾下应有兵丁120人..."他指尖突然停住,"兵部记录实到87人,旗里却按120人领饷?"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翻到下一页,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三个牛录中,差额竟达53人。他迅速算了笔账:按每人年饷24两计,仅这一处虚报就能贪污1272两白银!
"李先生,该用膳了。"小吏在门外催促。
他也不抬:"劳烦把饭送到这里。"他必须抓紧时间。自从三天前接下这差事,镶白旗都统鄂尔泰表面配合,背地里却处处设障——账册"意外"淋湿、关键文书"丢失",甚至他房里的灯油都被人掺了水。
暮色渐沉时,李辰浩终于发现规律:每年春秋两季兵部点验前后,旗里上报的人数总会神奇地与实际吻合;而其他月份,则固定多出三百人左右。这些"影子兵员"的饷银,最终流向何处?
"好一个吃空饷的妙法!"他冷笑。突然,油灯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人影晃动。他警觉地回头,隐约听见门外有窸窣声。
"谁?"
没有回应。他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把雍亲王赐的匕首。推开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银杏叶飘落在门槛上。李辰浩皱眉拾起,叶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与穿越那日所见如出一辙。
次日清晨,他顶着黑眼圈求见鄂尔泰。都统衙门里,鄂尔泰正与几个佐领饮酒,见李辰浩进来,故意将酒杯砸在地上。
"哟,咱们的'账房先生'来了!"鄂尔泰满脸通红,"查得如何?可别冤枉了好人!"
他不动声色地行礼:"都统大人,下官发现几处账目疑点,想请教..."
"疑点?"鄂尔泰猛地拍案,"镶白旗世代忠烈,你一个白身书生也配指手画脚?"说着抽出佩刀插在案上,"要查可以,先问过它!"
堂上一片哄笑。李辰浩却注意到角落里有位老文书始终低头不语,手中账册捏得死紧。他心念一动,突然高声道:"下官奉王命查账,都统若要阻拦,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
笑声戛然而止。鄂尔泰脸色铁青,他虽跋扈,却不敢公然抗雍亲王的令。最终只能挥袖而去,留下一句:"查吧!看你能查出个什么花样!"
李辰浩转向那位老文书:"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老朽姓马,是旗里三十年的账房。"老人声音发抖,"李先生,有些账...不是这么查的..."
他会意,傍晚时分悄悄造访马账房家中。破旧的茅屋里,老人颤抖着从炕洞掏出一本私账:"这是真账。旗里每年虚报327人,多领的银子...四成孝敬八爷府上,三成都统拿走,剩下的佐领们分。"
他翻开账册,心跳加速——每一笔赃款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收钱人的画押都有!更惊人的是,这些"影子兵员"的名字竟连续三年一模一样,连笔迹都相同,显然是批量伪造的。
"马老,这账..."
"老朽昧着良心记了三年账,夜里总梦见那些饿死的真兵丁来索命..."马账老泪纵横,"李先生若真能捅破这天,老朽愿作人证!"
五日后,李辰浩将查实的证据呈到雍亲王案前:虚报兵员327人,冒领饷银两万一千余两,涉及镶白旗七成军官。胤禛看完奏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好!"王爷拍案而起,"明日大朝,本王要亲自为你请功!"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十五,乾清宫大朝。李辰浩身着雍亲王特赐的六品官服,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万岁"声。这是他第一次面见传说中的康熙皇帝,六旬老者端坐龙椅,虽面带病容,目光却锐利如鹰。
"李辰浩。"康熙的声音出奇地温和,"老四说你查出镶白旗大案,细细奏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查账方法和结果娓娓道来。说到"养廉银"设想时,龙座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他余光瞥见个身着杏黄蟒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八阿哥胤禩!
"皇阿玛!"胤禩出列奏道,"儿臣以为,养廉银之说荒谬至极!官员贪墨反倒加饷,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老臣马齐立即附和:"八爷所言极是!我朝官员俸禄乃太祖所定,岂容擅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