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涌逐渐苏醒,稍微活动了下身体,从被挂在身外的山蛩,到自己的指尖,脚尖,到肢体,头部。红雾仍然主宰着这间屋子,就像面临一场涝灾时的压迫感。他看了看屋子的两边,织婆和那个女人的身体盘踞在屋子一角,杜燃像木乃伊一样被蛛丝包裹固定在架子上,二者都一动不动。“该不会是?”杜涌想到死那个字,他翻身翻下停尸台,像一头幼兽一样不平衡地向杜燃奔去。
“燃儿,杜燃!”杜涌喊着,同时用手扒着杜燃身上的蛛丝,但每扒开一点,便又被边缘的蛛丝填补住。“不能死吧?”杜涌不停想着这个字,也害怕这个字变成现实。他记得他听到织婆给杜燃的选择,但之后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交易了什么,杜涌就没有印象了。同样的选择,如果是他,如果是现在的他,他会选择留下自己,让杜燃安全地离开。他对织婆一直信任的,但这份信任经过时间的抽丝剥茧,内核只是一个诡计,是一个陷阱。如果今天的结局真的是死亡--他仍然在想--他无论如何也要替杜燃去死,他要扭转杜燃的命运,哪怕是去求织婆,或是另一个比死亡更加未知的交易。
杜涌不再继续扒蛛丝,他默认单凭自己根本无法将杜燃救出来,他背靠在杜燃腿上,那蛛丝并没有缠上他的身体,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忏悔”。
“燃儿,你究竟跟她做了什么?怪我,都怪我,本以为她会治好你的病,但今天却......”以往每次的“药到病除”让杜涌越来越依赖,认为自己的选择会弥补当初对杜燃的愧疚。如同温水中的青蛙,杜涌终于见到了最后的“结局”。所有的愿望,意图,想象,抉择,过悔,弥补,混乱地掺杂在杜涌过去的生活中,现在他企图用几句话将它们捋成一句有逻辑的现实。
杜涌无意间触碰到杜燃腿部被裹在蛛丝内的山蛩,它仍然有着杜燃的脉搏。“没死!”杜涌又胡乱地在杜燃身上摸着山蛩,都有脉搏,这也说明杜燃也活着!
“换我,换我!”杜涌仿佛看见了红雾间如黎明的光,他从杜燃腿旁站起,但双腿又没有力气,直接跪在了停尸台前,他看向斜上方的织婆,“织婆!用我的身体,我的命,换杜燃走!”
那面镜子前,蛛丝已经蔓上杜燃的脸,但却刻意放慢了速度,似乎想让他多看几眼这影像。金蝶柔仍然在梳妆,但却凭空出现了杜涌,站在金蝶柔身后,扶着她的肩。那时的杜涌很年轻,五官也有立体感,略微的胡茬和赤红的山蛩纹为他加了些魅力。
“燃儿!”......“换我!”......镜子前的杜涌眼神看着金蝶柔,说的话却是对杜燃和织婆说的,在这间屋子--杜燃的脑海--回荡。
杜涌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天花板上,白色的墙,红色的字。在现实面前,最无用最脆弱的就是语言,“有什么区别吗?”,“还有什么用吗?”,“没有我不是会更好?”,“至少我会更好,在这里。”,“但织婆不会停手,不是吗?”杜燃的内心也混乱不堪,有那样一种生活,或是一个人,是坚持下去,努把力,也无妨,就此放弃,也正常,没有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会计较什么。
“换我吧!”杜涌的声音再次回荡。
蛛丝没过嘴唇和鼻子,唯独剩下双眼,看着镜子里年轻的父母,杜燃不再想自己,而是想着父母,“那时的他们一定很幸福吧,那时我出生了吗?应该是吧。”,“他们为自己的生活做好准备了吗?他们知道自己要面临的困难吗?”,“他们一定希望一切安好。”,“我也是。”
“留在这里!你还留恋那糟糕的生活吗?”于晓丽的声音传来。
“那段过往,所有的过往,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杜燃说道,“留恋,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杜燃轻轻眨了下眼,那面镜子,以及里面的父母和房间都消失了,只剩下黑暗的脑海,于晓丽,和被蛛丝缠绕的杜燃。“留在回忆里,不也是这样?”杜燃转着眼珠,视野边缘都是蛛丝,但他也注意到水面中看不到自己身上的蛛丝,只是很多条山蛩在挣扎,“一只笼子里的鸟?”
于晓丽沉默着,她也不必多说什么,她的蛛丝已经控制住杜燃的意识。水面反射的另一面,于晓丽的倒影,那只蜘蛛得意地亮红着眼睛;杜燃的倒影,山蛩挣扎着想要摆脱无形的蛛丝。
“换成我吧!求你了!”杜涌的还没有放弃。
杜涌的表现并没有让杜燃很意外--也许是由于一些情绪过激的山蛩早已被织婆切除--这么些年,父亲一直以他独特的方式照顾着他,这种微妙的平衡和平和,不会因为父亲要牺牲谁而打破或更近一步。杜燃不想被困在自己的意识中,他想出去,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他想成为他自己,沿着时间的轨迹成为自己,即使之后的一切没有期待。他不愿留在过去,也不会奢望未来,就像他沿着麦田前的那条新星路一直走,不回头看过往,也不希望这条路有尽头,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沿着路走下去,走出时间之外,走到一切为空的状态。此刻在于晓丽眼中,杜燃的状态绝对就是“命运”的天敌,她竟看不出接下来的“运”会是什么。
喜欢正经怪谈:废星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正经怪谈:废星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