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涌定在了原地，杜向龙和杜燃也紧张地看向他们。
“我们只是纪念一下他，好吗？”杜涌仍然没有提起勇气。
“纪念，这不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死？这么久了，杳无音信。”
杜南风直接走到杜恩的坟前，抬脚踹向刻着杜恩名字的墓碑，直到它倒向坟上，接着他又将墓碑掀开扣倒在地上。
“今天我也说明白，杜恩没有死。”杜南风愤怒地看着父亲，连带杜向龙和杜燃，他脖颈通红，一直染上他的额头，山蛩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攻击他人，但他控制住了。
“他失踪的那一天，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不是自己出去的，”杜南风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他也在诉说自己心中的秘密，没有酒精带来的勇气，只有愤怒逼迫出的爆发，“是我带他出去的。”
“我们遇上了一群斗殴，我被打倒在地，醒来后，杜恩已经不见了。”杜南风简洁地把事情总结出来，“如果不是我带他出去，他应该就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看书，画画，随便他想干什么，只要是没有出去，他就不会失踪。”
杜南风长呼一口气，他也等着大家的反应，就像刚刚父亲那样，他也开始慌乱，他不知道说出真相是否会带来理解和支持。
“虽然如此，但四年多过去了，我们没有任何把握......”杜涌说道，出于理解--原来不止他心底藏有秘密--他没有怪罪他，“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这句话似乎可以消除一切分歧，告诉别人放下过往的不愉快，我们还有未来要去迎接。但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逃避”，杜涌想要逃避过去的责难，今天的这两个秘密似乎注定了这里就是杜涌和杜南风的战场。
“过去？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的！母亲的事情不会过去，杜恩的事情也不会过去，永远不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南风觉得自己才是最受伤害的人，母亲和杜恩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对于父亲来说，他的表现代表他只看重了母亲，而放弃了杜恩。两个人，两个砝码，杜南风或是任何一个儿子，才是最有权利提出要求的人。
“南风，我真的没有精力去牵扯过去了，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体力，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当初你放弃杜恩时有这样想过吗？当初你想......杀掉我们时有这样想吗？”
“我承认我被织婆蛊惑了，我尽我所能及时止损，代价是你们的母亲，我也心痛。说到底，我是个父亲，我要支撑起这个家，杜恩的事情我必须要在家庭的角度做出决定，而这个家需要向前看了。”
“家，在这个家中，杜恩已经死了，是吧？但在我们心中，他生死未卜，他可能还活着，他只是联系不上我们了，”杜南风的声音开始颤抖，连同皮肤下的山蛩也开始颤抖，抖出他眼角的泪滴，“他只是过得很好，不想回来了，他或者只是忘记了我们，对，可能就是那样，那一晚他也被打了，他或许是失忆了，可能就是这样......”
“这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不要再以家的名义去掩盖你的懦弱了！你就是不敢，不敢承担，不敢面对，你永远只会躲在你所谓的‘家’中，那个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我是不敢，我们有多特殊，你知道，我不敢再造成更多的伤害和死亡，我不敢拆散我们的家，我小心翼翼地在这里生活，小心翼翼地做一个卑微的父亲，都是这身皮囊，都是这命运让你们成为我的儿子......”
“我宁愿不要......”更多的眼泪从杜南风的眼角抖出。不要什么？他承认自己的嘴很硬，气性很大，但这串泪滴是要干什么？把他一向坚强的一面，就像一张纸一样打湿，软成一团。不要这副皮囊，不要这个父亲，不要这个家？他真的不想要了，他不想理解父亲的做法，不想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思考，他不想想那么多。
杜涌向杜南风走过来，张开双手，停留了片刻，犹豫，不敢，驱使，他轻轻地抱住了杜南风，作为一个父亲，他想此刻他至少能做到这样，他不敢抱得更紧，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成年之后的记忆中，杜南风没有拥抱过父亲，父亲也没有拥抱过任何一个儿子，他呆在了原地，呆在了父亲的双臂中，他不敢伸手回一个拥抱，只是不停地抖下泪滴，泪滴替他拥抱了父亲的肩膀。
“无论是母亲，还是杜恩，我们永远记得他们，就让我们对他们最好的回忆去永远记住他们，这样还是很好的吧。”杜向龙在一旁安慰道，他也走向杜南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活在当下，向往前方，母亲会一直陪伴我们的，相信杜恩，无论他在哪里，也会如此。”杜燃说道，他还是顾得全大局的，事实让他长久以来背负的罪责消失了，换来的却是荒废多年的时间，事实的澄清并没有任何补偿，但他仍然选择了家，重新选择了这个家，怎么都像是他在补偿杜涌。
看着父亲和弟弟们挨着他那么近，杜南风突然慌乱起来，仿佛自己的安全领地被入侵了一般，他知道是自己的心就要被几人挨在一起的热量融化了，他不能让自己这样的一面被看到。慌乱中，他挣脱了父亲的双臂，从他们之间慢慢向后退出，他强闭住眼，让最后两滴泪落在土地中，他转身跑开了，离开了坟地，离开了树林，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一路上，刚才的事情不断在他脑海回想，他才发觉自己还有很多话要说，他还要发泄自己的不满，指责父亲的过错，但它们不能再从一个流着泪的杜南风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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