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初亮,猎场上的号角便吹响了。
山风裹着草木清香,吹散昨夜积压的潮气。今日是自由狩猎,朝中命妇与各宫妃嫔皆被安置于高处观猎台,帐幔轻垂,香炉烟袅,谈笑声断断续续传出。
女眷们大多着浅色裙裳,略施粉黛,姿容各异,却无不将目光投向场中那位身着墨衣、策马而立的天子。
裴齐光未着龙袍,仅披银纹黑甲,马背之上身形挺拔,一手抱着身前的大公主,一手执弓,引得远观之人心神微荡。
沈朝盈依然和荣禧、王美人坐在一处说笑着,只是悄悄留意着不远处似乎只是在与人闲聊的喜珠。
王美人语气颇为不满,“要我说就该扒了那些人的舌头,竟然敢胡乱攀扯你和将军。”
荣禧无奈地轻叩她额头,“罚她们容易,但流言这种事岂是随意处置几个人就能平息的。”
“那就由着她们在外头胡说吗?”王美人不服气地嘟囔。
沈朝盈倒是不急,只是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擒贼先擒王,你就等着瞧吧。”
场中忽然一阵哗然,一骑骤然跃出,竟是一位女子骑马冲入林间,快马加鞭,身形笔直,腰间配箭,衣袍翻飞,一连数箭应声落下,竟猎下一只雄鹰。
观猎台上顿时有人轻声在讨论,“那是谁家的姑娘?”
“听闻是左都御史之女,名唤贺云棠,从小便学骑习武。”
“那模样……远看竟与珩嫔略有几分相似……”
“还真是啊!虽不如珩嫔娘娘精致绝伦,但瞧这风姿,倒更添几分英气。”
沈朝盈听得这话,嘴角一抽,指间轻轻扣了扣杯沿。
这是什么路数?怎么仿佛闻到了一丝莞莞类卿的味道?
贺云棠策马回转,衣袍猎猎,脸上却并无羞怯,只直直望向裴齐光,朝他拱手一笑,“陛下,臣女献丑了。”
众人一时噤声,俱看向那位已高坐在观台前列歇息的帝王。
裴齐光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怒,只略微颔首,“箭法不错。”
贺云棠不见怯意,大方回礼,又转头看向女眷席上,目光于沈朝盈身上略停了一瞬,唇角微扬。
贺云棠策马归阵时,神情自若、衣袍猎猎,整个人仿佛从草原上跃出的鹰隼,锐气逼人。那番惊艳的骑射技艺,让观猎台上一时间窃语四起,
裴齐光手指敲着膝上护甲,目光淡淡扫过场中,开口,“左都御史教女有方,贺小姐箭术出众,赏金鞍一副,雪狐披风一袭。”
众人一听,神色不一,便是沈朝盈也微微挑了挑眉。
雪狐披风乃宫中所藏珍物,往年只赏过头功将领,这回竟轻易赐给一位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免引人遐思。
贺云棠谢恩接了赏赐,眸中神采愈盛。她没有遮掩这份得意,反而从容地抬头看向观猎台上的沈朝盈。
“珩嫔娘娘,”她唇角含笑,语气却带着三分轻挑,“臣女不通宫中规矩,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见谅。只是听闻娘娘素日也是习箭的,不知可否愿意赐教一二?”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了几息。
谁都知道沈朝盈自幼养在闺中,琴棋书画皆通,唯独这骑射之事……怕是连弓都拉不圆满。
更何况如今她贵为珩嫔,又是帝王跟前的人,哪需与人比武较技?但贺云棠这话挑得恰巧,若拒了,便显得心虚怕输,若应了,那就是自降身份。
沈朝盈都要气笑了,这是觉得自己入了陛下的眼,迫不及待就想给她这个宠妃一个下马威吗?
沈朝盈抬眸看了一眼裴齐光。
那一眼很短,却足够了。
她心中已有了计。
“好。”她笑得明媚,“既然贺小姐盛情相邀,本宫自当奉陪。”
她语气平和,唇角含笑,站起身来,衣袂如云,眼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像是全然不觉自己将要丢人。
裴齐光哪能不知道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把马骑稳都算万幸,本来都要开口为她解围了,谁知道她竟应了。
挑了挑眉便没有说话,期待着小姑娘到底有怎样的应对之策。
她换了骑装,由漱玉牵来一匹温顺的白马,一上马便显得有些笨拙,贺云棠在一旁骑得风生水起,她却连握缰的姿势都稍显僵硬。
“娘娘可要奴婢陪同?”漱玉低声请命。
沈朝盈摆摆手,径自随贺云棠驶向稍远些的空地,众人都以为她是硬着头皮陪跑几圈,谁知刚行到一处小坡,她身形一歪,白马惊嘶一声,后蹄踢起泥土,竟直直地向前扑去!
惊呼声顿起,王美人和荣禧几乎站起身来,裴齐光面色一变,毫不迟疑翻身上马,几息间已奔至坡前。
沈朝盈像是根本没来得及稳住身形,整个人翻落在地,马蹄几乎要踏中裙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拦腰将她卷起。
尘土飞扬中,她扑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尖撞上熟悉的胸甲,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中春信的香味。
裴齐光声音低哑,压着怒意,“谁叫你来的?骑马都不会还逞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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