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晨雾尚未散尽,金色的阳光已迫不及待地刺破薄纱,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也洒在那些吃水深深、往来穿梭的盐船上。每一艘船的船舷两侧,都鲜明地烙印着江南盐商总会的凤凰图腾——那浴火重生的神鸟,羽翼舒展,仿佛正迎着朝阳振翅高飞。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烟与恐慌,而是湿润的水汽、淡淡的盐腥,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踏实感。盐价暴跌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墙壁,孩童们奔跑着,将“二十文官盐”的消息当作童谣传唱。临河的茶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昨夜万珍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讲到沈云昭如何当众废引、皇帝如何神兵天降力擒拓跋宏时,满堂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沈云昭坐在临窗的轮椅里,身上裹着一条素净的薄毯。窗外的喧嚣与生机勃勃的景象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脸色依旧苍白,锁骨下那枚凤凰胎记的位置,隐隐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灼热感,如同底下埋着一块烧红的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那枚冰冷的玄黑色令牌——凤凰令。它非金非玉,触手生寒,可当她的指尖划过上面那只振翅欲飞、线条苍劲的凤凰浮雕时,那寒凉之下,又仿佛蛰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般的共鸣。昨夜握住它时脑海中闪过的盐山、熔岩与凤鸣,此刻变得模糊而遥远,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困惑,压在她的心头。
“东主,”碧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浓郁的苦香弥漫开来,“太医开的安神药,您趁热喝了吧。昨夜……”她想起万珍阁那惊险一刀,仍心有余悸。
沈云昭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黑褐色的药汁上,眉心微蹙,却没有抗拒,端起碗,小口地啜饮着。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丝烦恶感。“无妨。”她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外面……如何了?”
“好!好得不得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郑万金人未至,声先到,那张圆胖的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红光满面,仿佛年轻了十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满面春风的江南大盐商,都是商会的中坚力量。
“沈东主!”郑万金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朝着沈云昭深深一揖,后面几位盐商也连忙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至极,“您真是……真是神了!力挽狂澜于既倒!昨夜万珍阁那一手废引,简直是神来之笔!拓跋宏那北狄狗贼,囤积居奇,哄抬盐价,妄图吸干我大周百姓的血髓,如今彻底成了个笑话!他砸进去的几十万两,全打了水漂!听说天一亮,北狄使团驻地那边就鸡飞狗跳,忙着变卖带来的皮毛玉石凑盘缠,灰溜溜准备滚蛋了!”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沈云昭的毯子上。
“是啊,沈东主!”旁边一位姓李的老盐商接口,声音里满是钦佩,“若非您当机立断,调来蜀地矿盐稳住了江南局面,又揪出了钱文德那个吃里扒外的奸贼,我等……我等连同这江南半壁的盐业,怕都要被那北狄狼子生吞活剥了!如今盐价稳了,人心定了,运河上的船,比往日还多了三成!都是奔着咱们商会这‘二十文官盐’的旗号来的!”他指着窗外运河上那一片片醒目的凤凰旗帆,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位姓王的年轻盐商更是激动:“沈东主,经此一役,咱们江南盐商总会这块牌子,算是彻底立住了!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往后,谁还敢小觑咱们商会?咱们都商量好了,以后商会一切调度,唯您马首是瞻!您指东,我们绝不往西!这江南的盐路,还得靠您领着大伙儿走!”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其他几位盐商的连声附和。他们的眼神里,已不仅仅是感激,更添了几分由衷的敬畏与信服。沈云昭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她不仅仅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女子,更是能只手搅动风云、守护一方安宁的定海神针。
沈云昭平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她放下药碗,目光扫过众人:“钱文德虽死,其党羽尚未肃清;北狄狼子野心,此番虽败,未必甘心。诸位切莫掉以轻心。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各盐场生产,确保官盐供应无虞。新盐引的核发,需严格把关,绝不能再出纰漏。盐价稳定,民心才稳。”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东主放心!”郑万金拍着胸脯保证,“有您在后面掌舵,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压低了声音,“东主,还有件大喜事!您之前让改造的那批新式盐船,吃水深,载货量大,船舱底下那特殊的隔水防潮层真是绝了!您猜怎么着?同样大小的船,咱们的船一趟能多拉三成的盐!还不怕返潮结块!这省下来的运力和损耗,折算成银子……”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比了个惊人的数字,眼睛都在放光,“再加上这次盐价风波后,咱们商会信誉大涨,运河上各码头、漕帮都抢着给咱们的凤凰旗船行方便,这运盐的成本,又降了一大截!这买卖,稳赚不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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