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琥珀,药味与沉水香交织,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沈云昭躺在层层锦被之中,面色依旧苍白如初雪新褪,嘴唇失了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在听到萧绝那句“沈小姐可曾梦过前尘?”时,骤然收缩,深潭般的瞳仁里,瞬间翻涌起足以溺毙一切的惊涛骇浪!
前尘?!
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她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背叛者狰狞扭曲的脸,冰冷湖水灌入口鼻的窒息绝望…刻骨铭心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撕裂!一股腥甜骤然涌上喉头,她猛地侧头,剧烈地呛咳起来,瘦削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昭儿!”老夫人惊呼一声,急忙上前,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咳出的点点猩红,浑浊的眼中满是痛惜和惊疑不定。她一边心疼孙女,一边对萧绝这近乎冒犯、直刺心魂的问话感到极度不适。沈弘文更是脸色煞白,惊惧交加地看向萧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萧绝却恍若未闻沈云昭剧烈的反应和老夫人眼中的不悦。他颀长的身影立在榻前不远,玄衣深沉,面容在透过窗棂的稀薄天光里显得过分冷峻。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锐利得如同能剖开灵魂的刀刃,牢牢锁定着沈云昭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瞬间的惊骇、强行压抑的痛苦、以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滔天恨意与…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凉。
这反应,太过激烈,也太过…真实。绝不仅仅是病弱少女对陌生男子唐突问题的羞恼。更像是一头被骤然掀开逆鳞、暴露出最致命伤口的凶兽!
“王爷!”老夫人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和不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和疏离,“老身孙女重伤在身,心神耗损极巨,实难承受任何惊扰!王爷若有要事垂询,不妨等昭儿病体稍愈…”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萧绝平静地打断。
“老夫人稍安勿躁。”萧绝的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他目光未离沈云昭,“本王此来,一为探望沈小姐伤势,二来…确有一桩关乎沈小姐身世、乃至沈府安危的紧要之事,需当面澄清。”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如惊弓之鸟的沈弘文,唇边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此事,想必沈尚书,亦是心知肚明,却未必敢言。”
沈弘文被他目光一扫,如同被毒蛇盯住,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透中衣,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抓住身旁高几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身世?安危?”老夫人心头狂跳,赵姨娘那疯狂的诅咒、昨夜索要凤歌旧物时沈弘文的失魂落魄、以及那萦绕心头驱之不散的浓重血腥气与咸腥感,瞬间再次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萧绝,“王爷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萧绝却不再看老夫人,目光重新落回勉强止住咳嗽、正急促喘息、眼神却死死盯着他的沈云昭身上。少女眼中那深沉的戒备与惊疑如同实质的寒冰,几乎要将他冻结。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在压抑的室内炸开:
“昨夜,本王的人,在贵府沈尚书书房暗格之内,寻得几样旧物。”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影卫夜枭已无声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用特制油布包裹、形制方正的包裹。那油布包裹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和紫檀木混合的、若有若无的尘封气息,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在场几人的神经!
沈弘文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呜咽,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若非高几支撑,已然委顿在地。他脸色灰败如死人,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完了…全完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用尽半生去遗忘和粉饰的肮脏秘密,竟被这煞神如此轻易地、赤裸裸地掀开!
老夫人呼吸一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看着儿子那副魂飞魄散、如同被抽筋扒皮的惨状,再看看萧绝那冰冷笃定的眼神,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颤抖:“是…是…凤歌的东西?”
萧绝不答,只是对夜枭微一颔首。
夜枭动作沉稳而利落,一层层解开油布包裹。当最后一块油布掀开,露出里面几样物品时,松鹤堂内死寂得只剩下沈云昭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呼吸声,以及沈弘文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保存尚好的画轴。夜枭将其小心展开,高高举起。
画中,灼灼桃花之下,一位素衣女子侧身而立。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侧脸轮廓与榻上的沈云昭有着惊人的七分相似,只是画中人的眼神更加深邃复杂,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疏离与空灵,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不属于这尘世凡俗。而画卷一角,那枚小小的、形似展翅火鸟的朱红印记,在昏黄的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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