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残阳如血,映照着泥泞官道上燃烧的粮车余烬与斑驳的暗红。劫后余生的粮队在靖海卫铁骑的严密护卫下,如同一条疲惫而沉默的伤龙,终于抵达了滦河府城。
城门前,景象凄惨。饥饿的灾民如同潮水,眼神空洞麻木,骨瘦如柴的身体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当看到那象征着希望的粮车——尽管许多已被烧毁、浸染了血污——人群爆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骚动,无数双枯槁的手伸向车队,发出绝望又渴求的呜咽。
雷豹看着这一切,虎目含泪,巨大的无力感与悲愤几乎将他淹没。他强撑着伤体,指挥着护卫将仅存的三万余石粮食卸入府衙指定的、由靖王府亲兵把守的仓廪。每一粒粮食都浸染着兄弟们的鲜血,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清点伤亡的名单更是血淋淋:护卫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十九人,其中过半是死于叛徒赵猛的倒戈偷袭!这背叛的伤口,比敌人的刀剑更深、更痛!
萧绝并未入城安歇。他策马立于仓廪前的空地上,玄甲染尘,墨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冷峻的面容如同冰雕。他看着灾民在靖王府亲兵维持秩序下,开始按户籍领取微薄的口粮,看着沈家护卫们沉默地收敛袍泽的遗骸,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焰。三皇子一系在滦河府盘根错节,此次劫粮,叛徒内应、熟悉地形、装备精良的假“山匪”,无不昭示着本地官府乃至驻军的严重失职甚至同流合污!
“惊雷!”萧绝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属下在!”惊雷如鬼魅般出现在马侧。
“持本王手令,即刻接管滦河府城防及府衙卫队!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彻查府衙上下,凡与此次劫粮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锁拿!本王要这滦河府的天,彻底清一清!” 命令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之威。
“遵命!”惊雷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忙碌的人影中。
萧绝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包扎伤口的雷豹,声音稍缓,却依旧冷硬:“雷豹,收敛好兄弟们的遗骨,就地火化,骨灰带回青州厚葬。重伤者留下,由本王军医照料。你带还能行动的兄弟,押送部分粮食,分赴周边受灾最重的几个县乡,亲自放粮!让滦河府的百姓知道,这粮,是沈家拼了命送来的救命粮!”
雷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重重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不负兄弟们用命换来的粮食!” 他知道,这是王爷在帮沈家收拢北境民心,也是在告慰那些牺牲兄弟的在天之灵。
**十日后,青州,沈家别院。**
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铅。沈云昭一身素服,未施粉黛,正听着风尘仆仆赶回的雷豹,用嘶哑的声音详细禀报黑风峡的惨烈与滦河府的后续。
“……赵猛那狗贼!带着十七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在兄弟们背后捅刀子!王二柱、李铁头……都是跟了老爷十几年的老兄弟啊!就那么……就那么……”雷豹的声音哽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虎目通红,“若非王爷神兵天降……小姐,末将……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他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肩膀因压抑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沈云昭静静地听着,指尖冰凉。她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泥泞血泊中的厮杀,那燃烧的粮车,那一个个倒下的熟悉面孔。十七个海上英魂的血债未偿,又添四十七条陆上的忠骨!赵猛……这个父亲曾夸赞忠勇的名字,此刻如同毒刺扎在心尖。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痛楚都被冻结成坚冰。
“起来,雷叔。”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意,“罪不在你,在那些背主求荣的豺狼,在幕后操弄这一切的黑手。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赵猛死了,便宜了他,但他背后的人,还有那些活着的叛徒,一个都跑不了。他们的命,我会亲自来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带着森然的杀机。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传令醉月楼,动用所有暗线,给我挖!挖出赵猛在北境的所有联系,挖出他何时被三皇子收买,挖出滦河府内所有与之勾结的官员、驻军将领!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条线上的蛇虫鼠蚁,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红袖肃然应命,接过墨迹未干的指令,迅速退下。
沈云昭又看向雷豹,声音沉凝:“阵亡兄弟的抚恤,按三倍发放。重伤者,沈家养他们一辈子。你亲自督办,若有家眷在北境,不惜代价接来青州安置。沈家,绝不会让忠魂流血又流泪。”
“谢小姐!”雷豹重重叩首,声音哽咽。他抬起头,看着沈云昭冰冷沉静的侧脸,那瘦削的肩膀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却挺得笔直。这一刻,他心中翻腾的不仅是悲痛,更有一种誓死追随的决绝。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管事略带紧张的通禀:“小姐,宫里……慈宁宫的秦公公来了!说奉太后娘娘懿旨,请您即刻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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