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纸张要么一揭就破,要么厚薄不均如破布,要么布满难看的筋络和杂质。
每一次失败,墨衡都像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随即又扑向工坊,更加疯狂地尝试。秦烽的眉头也越锁越紧。他知道方向没错,但工艺的瓶颈,需要时间和千百次的摸索去突破。而门阀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墨衡颤抖着双手,从新制的、加入适量槐树粘液、浆液浓度恰到好处的纸浆池中,小心翼翼地提起一方细密的竹帘。一层均匀的、带着淡淡竹青色的湿纸膜覆盖其上!他屏住呼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将其轻轻覆在一块温热的火墙上烘烤。
时间缓慢流逝。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期待。
当墨衡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火墙上揭下那张已经完全干燥的纸张时——
一张坚韧、柔韧、厚薄均匀、纹理细腻、泛着柔和竹青光泽的纸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虽然依旧无法与最顶级的贡纸相比,但其品质,已远超市面上流通的粗糙麻纸和昂贵的藤纸!
“成…成了!”墨衡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十年的痴狂,无数的失败,在这一刻化为滚烫的热流!
秦烽拿起那张还带着火墙余温的竹纸,指尖感受着它的韧性和顺滑。他用力一抖,纸张发出清脆而柔韧的声响!他用笔蘸墨,在上面快速书写——墨迹渗透均匀,不洇不散!
成了!真正的廉价竹纸!知识传播的革命性载体!
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秦烽全身!他用力拍了拍墨衡瘦削的肩膀:“好!墨衡!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澄心堂’纸坊的首席大匠!”
“澄心堂?”墨衡茫然抬头。
“对!澄心堂!”秦烽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我们要造的,不仅是纸!更是打破千年铁幕的利剑!”
澄心堂纸坊在西市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悄然挂牌。没有鞭炮,没有宾客。但很快,一批批品质上乘、价格却低得令人咋舌的竹纸,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流入西市的书肆、学堂、甚至官府抄写吏的手中!
“这纸…竟如此便宜?还这般好用!”
“天啊!这价钱,连寒门学子也买得起了!”
“澄心堂?好名字!纸净心明!”
赞誉如同春风般在底层读书人和小吏中蔓延。竹纸以其低廉的价格和堪用的品质,迅速赢得了巨大的市场。无数原本被昂贵纸张挡在知识门外的寒窗学子,捧着这来之不易的竹纸,激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这春风,吹到东市那些由门阀巨贾掌控的、专营昂贵藤纸和麻纸的大商行时,瞬间化作了凛冽的寒风!
清河崔氏掌控的“文华阁”内。掌柜崔贵看着案头那叠澄心堂竹纸,脸色铁青,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面前,几个依附崔氏的小纸商哭丧着脸:
“崔爷!没法活了啊!那澄心堂的竹纸,价格只有我们麻纸的三成!品质却…却好上不少!现在根本没人来买我们的纸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都得关门啊!”
崔贵猛地抓起那叠竹纸,狠狠摔在地上!他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秦烽!又是这个秦烽!坏我水车,辱我门庭,如今竟敢动我崔氏根基!造纸之术,乃千年世家不传之秘!岂容这野狗染指?!”
他猛地转身,对着屏风后阴影中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家模样的人低吼道:“崔福!去!给我查!查那个叫墨衡的疯子!查澄心堂的工坊!我要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是,老爷!”管家崔福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几天后,澄心堂纸坊后院。巨大的石碾在墨衡的指挥下轰隆作响,竹香和碱味混合蒸腾。工匠们忙碌而充满希望。秦烽正在查看新一批出窑的纸张品质,王铁柱匆匆赶来,脸色凝重,附耳低语:“驸马,西市‘翰墨轩’的刘掌柜…昨夜家中失火,一家五口…无一生还。他…他是第一个答应大批代售我们竹纸的书商。”
秦烽的手猛地攥紧,手中的竹纸被捏出深深的褶皱!眼中寒芒暴射!
“还有,”王铁柱的声音更低,带着压抑的愤怒,“墨师傅…他乡下的老娘…昨天被人发现摔死在村口枯井里…说是…失足…”
“砰!”秦烽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晾纸架上!木架应声断裂!新抄的纸张雪片般散落一地!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血腥的警告!崔家!他们的报复,来得如此快!如此狠毒!这不仅是杀人,更是诛心!要彻底斩断竹纸的销路,掐灭墨衡的希望!
秦烽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依旧沉浸在造纸中的墨衡。老匠人似乎还不知道噩耗,正专注地调整着浆池的浓度,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乡音小曲,枯瘦的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近乎孩童般的满足。
不能让墨衡知道!至少现在不能!秦烽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怒火,声音嘶哑地对王铁柱下令:“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所有与我们合作的掌柜!还有墨衡…寸步不许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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