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每一次挣扎着向上浮起,都被巨大的水压和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灼痛狠狠按回深渊。秦烽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里,浓烈的黄绿色毒烟翻滚着,骨咄禄那夜枭般的狂笑在耳边回荡,硫铁矿石炸裂的火光刺得他眼球生疼,墨衡那只溃烂的手、洁白的“玉版”纸、还有自己喷溅在纸上的那口带着青黑色的污血……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疯狂旋转、撞击。
“……脉象浮紧而促,沉取则涩滞如刀刮沙砾……邪毒已入少阴,侵及心脉……”
“……肺金焦灼,气若游丝……此‘石髓销魂烟’歹毒异常,恐非寻常金石草木可解……”
“……驸马爷体魄异于常人,方能支撑至今,然毒入膏肓,若再寻不得对症之法,恐……”
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地钻进秦烽混沌的意识。是太医?还有高力士那阴柔低沉、此刻却带着罕见焦虑的语调。他想睁开眼,想动一动手指,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抬动眼皮的力气都仿佛被那跗骨之蛆般的剧毒吞噬殆尽。唯有那肺腑间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灼痛,以及周身血脉中隐隐搏动、带来刺骨阴寒的异样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死亡,近在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刺鼻硫磺与苦涩药草的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这气味如此熟悉,又如此灼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昏沉的神经末梢!
“呃啊……”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冲破了秦烽的喉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摇晃,如同蒙着一层水雾。过了好几息,才勉强聚焦。他发现自己躺在云栖别苑墨衡隔壁的厢房内,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阴冷。胸口如同压着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锣般的嘶鸣和撕裂的痛楚。
床边,高力士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映入眼帘。浑浊的老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正死死盯着秦烽,见他睁眼,紧绷的神色才略松了一分,但眼底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郎君!您终于醒了!”高力士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您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束手无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小几上一碗冒着刺鼻热气的浑浊药汤,“这是按郎君之前给墨衡开的方子,加了倍量的硫磺粉熬的……老奴斗胆,给您灌下去了一碗……”
秦烽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那碗深褐色、散发着浓烈硫磺味的药汤。原来……是这味道把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硫磺!果然对“石髓销魂烟”的毒性有压制作用!但这压制,恐怕只是暂时的。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钻心的、仿佛神经被毒液腐蚀的锐痛瞬间传来。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裸露在锦被外的手腕。
一片触目惊心的青黑色诡异纹路,如同活着的蛛网,正从他的手腕脉搏处向上蔓延,爬过小臂,隐入袖中!那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搏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郎君!您……”高力士也看到了那诡异的纹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秦烽没有回答,他猛地想起什么,嘶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砂纸摩擦:“墨……墨衡……他……如何?”
高力士脸色一黯,低声道:“墨衡师傅……比您早醒几个时辰。他……他得知‘玉版’最终成功,又服用了硫磺汤药,精神亢奋,不顾劝阻,执意去了工坊……说是要立刻完善最后一道压光工序,确保万无一失……但……”
“但什么?”秦烽心头一紧,肺部剧痛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但……据老仆回报,墨衡师傅在工坊……似乎……似乎也……”高力士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沉重,“也发现了类似郎君手上的……青痕!”
秦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墨衡也中毒了!是了!墨衡长期接触碱液,双手溃烂,皮肤屏障早已受损。在医馆混乱时,他又近距离接触了那张沾染毒烟的劣质官纸残页!甚至可能吸入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微量毒烟!只是他当时精神高度紧张于“玉版”和证据,未曾察觉!硫磺汤药和药膏暂时压制了他手上的溃烂和可能的内毒,但“石髓销魂烟”的恐怖毒性,如同潜伏的毒蛇,终究还是发作了!
“扶……扶我起来……”秦烽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想坐起。他必须亲眼去看看墨衡!去看看那刚刚诞生的“玉版”!这不仅仅关乎两个人的生死,更关乎他们以命相搏换来的、足以撬动门阀垄断的希望!
高力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秦烽。每动一下,秦烽都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肺腑如同被钝刀切割。短短几步路走到隔壁墨衡的工坊门口,他已是冷汗浸透中衣,脸色灰败如金纸。
工坊内,巨大的水碓依旧在沉闷地捶打着竹料,发出咚咚的声响。但抄纸槽旁,气氛却异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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