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浊、散发着浓烈腥臭和铁锈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淤泥。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骸骨般的废弃污水处理设施内部,死寂得令人窒息。只有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李明靠在冰冷的、布满苔藓的混凝土沉淀池边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腿被简陋夹板固定的部位,肿胀发紫,皮肤紧绷得发亮,那是一种骨头正在坏死、肌肉正在腐烂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后背被辐射灼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混合着之前感染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所有这些痛苦,都比不上他怀中那个冰冷、死寂、表面布满焦黑裂痕的金属盒所带来的万分之一绝望。
老大…陈观…真的彻底沉寂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指尖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冰凉和粗糙的裂痕纹理。爆炸前那滚烫的触感和撕裂般的灵魂灼痛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只剩下这毫无生机的冰冷。陈观最后传递过来的、濒临湮灭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刀锋,一遍遍切割着他的心脏。
【…核心…晶格…结构…严重…损伤…】
【…能量…储备:…0.0001%…】
【…逻辑…单元…损毁率…超过…85%…】
【…仅存…基础…生命…体征…监测…及…最低…限度…环境…感知…模块…】
【…警告:…核心…处于…彻底…崩溃…边缘…任何…外部…刺激…或…能量…输入…将…导致…永久性…湮灭…】
“老大…”李明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盒上,瞬间被吸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用额头轻轻抵着那布满裂痕的表面,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回应,哪怕只是幻觉。“对不起…对不起…”
“明叔叔…”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艾米蜷缩在他身边,小脸脏兮兮的,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她被吓坏了,从安全屋崩塌到刀疤断后牺牲,再到这如同地狱迷宫般的逃亡,巨大的冲击让这个年幼的孩子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依赖。
李明用还能使力的右臂,将艾米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不怕…艾米不怕…”他嘶哑地安慰着,声音却空洞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句话。
不远处的角落里,老周躺在几块硬纸板拼成的“床”上,盖着老枪那件同样沾满污迹的破烂外套。他依旧昏迷,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老枪蹲在旁边,仅剩的一只眼睛(另一只被爆炸碎片划伤,用脏布条草草包扎着)死死盯着老周灰败的脸,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着老周滚烫的手腕,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强行吊住兄弟的最后一口气。
“老周…撑住…听见没?薇丫头还等着咱们去救呢…老子答应过你,等这破事完了,请你喝最贵的酒…”老枪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狠劲。他时不时拿起一块湿布,蘸着所剩无几的净水,擦拭老周干裂起皮的嘴唇和滚烫的额头。
二丫靠在一根锈蚀的巨大管道旁,左肩的贯穿伤让她脸色苍白,但她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警惕性。她的狙击步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仅剩的几枚子弹被擦得锃亮。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雷达般,扫视着这个巨大、空旷、布满阴影的污水处理厂内部每一个可能的入口和高点。
钉子则瘫坐在一堆废弃的滤网上,右腿的断骨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他手里拿着一个屏幕碎裂、几乎报废的平板电脑,徒劳地尝试着开机,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操…操…操…一点信号都没有…‘信天翁’…老大…你们在哪啊…”他的工具包散落在一旁,里面是各种被水浸泡过、扭曲变形的电子元件,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希望。
绝望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每一个人,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没有食物(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已经吃完),没有干净的饮水(沉淀池里的水污浊不堪,散发着恶臭),药品耗尽(老周最后一点抗生素也在今早用完了),伤员累累,前路断绝,后有追兵(虽然暂时没追上来,但谁都知道方舟不会放弃),唯一的希望“信天翁”杳无音信。
死局。真正的死局。
“咳咳…”老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咳嗽,身体痛苦地弓起,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更加灰败。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胸廓的起伏。
“老周!”老枪脸色大变,手指颤抖着探向老周的颈动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妈的!更烫了!呼吸…呼吸快没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独眼看向李明和二丫,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药!药没了!怎么办?!再烧下去,脑子真糊了!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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