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字,仿佛不是从喉咙里滚出,而是两块沉埋地底万载的玄铁轰然相撞,迸发出的最原始、最冰冷的音符。
它砸在灼热的空气里,瞬间冻结了所有声响。炉火跳跃的噼啪,火星溅落的细微动静,甚至连门外巷子里赵莽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都被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压了下去。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铁水。
门外巷口。
身着玄色锦袍的先天高手,那张冷峻如同冰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本能的忌惮。他那双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眸,死死钉在那扇破败、不起眼、此刻却仿佛连通着无尽深渊的木门上。门内弥漫出的那股沉重、古老、带着奇异“定”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勒紧了他的先天灵觉。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足以碾压石境武者的先天威压,在靠近那扇门三尺范围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的铁壁,被硬生生地隔绝、消融。那感觉,就像一滴水试图撼动整片深海,荒谬而无力。
“沉铁…”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地开合,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吴七和孙通僵立如木偶,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赵莽也停止了翻滚,捂着扭曲断裂的手腕,惊恐地望向巷口那道代表着绝对力量的玄色背影,又看看那扇如同凶兽蛰伏的门户,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后面赶来的追兵们,举着火把,却无人敢再向前一步,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疑不定、噤若寒蝉的脸。
门内。
炉火的光芒,是这片沉重空间里唯一跳动的色彩。
陈观趴伏在冰冷坚硬、布满煤灰和铁屑的地面上,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濒临崩溃的伤势。右肩深处,那盏“油灯”的残骸仿佛彻底碎裂了,只余下无尽的空虚和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混乱灼热的气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左臂和破损的经脉中左冲右突,撕扯着残存的秩序之力。他猛地呛咳,一口污血混合着冰蓝与暗红的碎片喷溅在地面的煤灰上,触目惊心。
“老约翰爷爷!呜呜…你醒醒…你看看知更…”知更小小的身体跪伏在老约翰枯槁冰冷的遗体旁,小手徒劳地摇晃着他冰冷的肩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破旧的衣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撕心裂肺的哭喊在沉重的打铁声余韵中显得格外凄楚无助。
炉火旁,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欧冶,缓缓放下了手中那柄人头大小、黝黑无光的巨锤。锤头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咚”声,仿佛整间屋子都随之微微一震。他没有理会门外那足以让石境武者肝胆俱裂的先天威压,也没有去看地上悲痛欲绝的小女孩和气息奄奄的闯入者。
他那双如同深埋寒铁的眼眸,古井无波,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老约翰那张失去所有生机、如同千年枯树皮般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炉火映照着他岩石般粗犷的侧脸,汗水混合着煤灰在虬结的古铜色肌肉上流淌,勾勒出刚硬如铁的线条。他的眼神,沉静得可怕,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看尽了生死的漠然。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漠然深处,在那寒铁般的瞳孔最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万载寒潭的石子,悄然扩散了一下。
很轻微。轻微到若非陈观此刻精神高度紧绷,感知被生死危机催逼到极限,几乎无法捕捉。
那一点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欧冶的目光随即抬起,再次越过破败的门板,投向门外巷口的方向。他紧抿的、如同生铁锻打出的刚硬唇线,纹丝未动。
仿佛刚才那一眼,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从未发生过。
“哥…哥哥…”知更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她茫然无助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陈观,又畏惧地偷瞄了一眼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铁塔背影,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
陈观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只还完好的左手撑住地面,试图抬起头,看向欧冶。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前…前辈…老约翰…他…最后说…找欧冶…沉铁…”
每一个字都耗尽他一丝力气。他死死盯着欧冶的背影,这几乎是他们最后、唯一的生机。
欧冶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手同样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烫伤的疤痕和煤灰,指节粗大如同铁钳。他对着那扇破败的木门,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岳的力量瞬间弥漫开来,并非针对门内,而是作用于那扇门本身。
嘎吱…嘎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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