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像是一块被浓雾浸透的旧绒布，沉甸甸地笼罩在泰晤士河两岸。当楚明拖着陈旧的皮箱，走出利物浦街火车站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煤烟、水汽和马匹粪便的潮湿气味。天空是永无止境的铅灰色，偶尔穿透云层的阳光，也带着一种病恹恹的苍白，勉强照亮街道两旁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哥特式建筑，那些高耸的尖顶和繁复的浮雕，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这就是伦敦，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心脏，却在“大萧条”的前夜，弥漫着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息。楚明，作为第一个被苏格兰场接纳的中国受训侦探，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身上的长衫与周围穿着笔挺西装、礼帽的行人显得格格不入。他能感受到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偏见。
“嘿，看那个 Chinaman（中国佬），他是迷路了吗？”一个叼着烟斗的马车夫斜睨着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引来旁边几个行人的窃笑。
楚明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用还算流利的英语问道：“请问，苏格兰场怎么走？”
马车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东方人会说英语，随即嗤笑一声，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到那座有尖塔的建筑就是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那里可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楚明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道了声谢，便拖着箱子往前走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挂着古老的木质招牌，裁缝店、帽店、书店，橱窗里陈列着精致却略显陈旧的商品。偶尔有戴着礼帽、手持拐杖的绅士匆匆走过，裙摆摇曳的淑女们则挽着同伴的手臂，低声交谈着，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仿佛要将这雾都的污浊隔绝在外。
街边的报童大声叫卖着当天的报纸，头条新闻大多是关于经济形势的恶化和失业率的攀升。“号外！号外！白教堂区又发生离奇命案！”一个报童挥舞着报纸，声音尖锐。
楚明心中一动，白教堂区，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十九世纪末，臭名昭着的“开膛手杰克”就是在那里犯下了震惊世界的连环杀人案。难道，伦敦的罪恶，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他加快了脚步，终于看到了苏格兰场那座熟悉的建筑。办理完入职手续，负责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米勒的探长，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眼神却十分锐利。
“楚明先生，欢迎来到苏格兰场。”米勒探长伸出手，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热情，“你的资料我看过了，在汉口巡捕房的表现很出色。不过，伦敦和汉口不一样，这里的情况更复杂。”
“我明白，探长。”楚明恭敬地回答，“我会努力学习，希望能为苏格兰场贡献自己的力量。”
米勒探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很好。正好，我们刚接手了一起案子，在白教堂区，一个妓女被杀了。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就当是你的入职考试吧。”
楚明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触到了案件。他跟着米勒探长，坐上了一辆颠簸的警车，驶向那片充满罪恶的白教堂区。
车子在狭窄而肮脏的街道上行驶，两旁是破旧的公寓楼，窗户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在泥泞的街道上追逐打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这里与刚才看到的繁华街区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
案发现场是一间廉价的公寓，死者是一个名叫玛莉的妓女，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床上，喉咙被人用锋利的刀具割开，血流了一地。房间里一片狼藉，显然有过挣扎的痕迹。
楚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开始仔细勘察。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注意到死者的指甲缝里似乎有一些残留的粉末，颜色有些特殊。他又仔细观察了死者的伤口，切口非常精准，不像是一般街头混混所为，凶手很可能具备一定的解剖学知识。
“探长，”楚明直起身，对米勒说道，“死者的伤口很整齐，下手非常果断，凶手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而且，我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粉末，像是某种香料，味道很特别，不像是英国本土的。”
米勒探长皱了皱眉：“香料？楚明先生，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对香料很有研究，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而不是研究香料。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起街头抢劫杀人案，那些妓女经常会遇到危险。”
旁边的几位英国侦探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其中一个名叫琼斯的侦探冷笑道：“也许是这位来自东方的先生，想在我们面前展示一下他的‘神秘东方智慧’吧。”
楚明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坚持道：“探长，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忽视任何一个细节。这个案子，可能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米勒探长看着楚明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楚明先生，你可以把那些粉末拿去化验一下。也许，你是对的。”
从白教堂区回来，楚明的心情有些沉重。不仅是因为案件的残忍，更是因为在这里感受到的无处不在的偏见。他回到宿舍，洗去身上的疲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决定出去走走，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伦敦的街道上，夜幕已经降临，煤气灯次第亮起，在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他路过一家咖啡馆，里面传来悠扬的爵士乐声。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
咖啡馆里温暖而舒适，与外面的湿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里面大多是年轻的男女，他们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楚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尚连衣裙的金发女子走了过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其他地方都满了。”
楚明有些意外，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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