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熏香都压不住那股子火药味。昨儿个《考成法》在朝堂上一抛出来,简直像捅了马蜂窝。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差点在金銮殿上表演当场气厥,唾沫星子喷得能洗脸,引经据典、祖宗法度喊得震天响,中心思想就一个:这法子太狠太绝,逼死个人,万万行不得!
张辰捏着眉心,指关节敲在紫檀木御案上,一声声闷响,敲得侍立两旁的太监大气不敢出。案头堆着影子连夜送来的密报,江南几大世家的名字刺目地列着,后头还附着各家私下串联的聚会地点。
“吵够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渣子刮过地面,瞬间冻住了旁边正端着茶盏要劝的苏映雪。
门被推开,太子张承业一身杏黄常服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连夜翻阅卷宗的倦色,眼神却清亮逼人。他对着御座躬身行礼,声音沉稳:“父皇,儿臣有一策,或可解江南困局,亦能试水新政。”
“哦?” 张辰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去,“说来听听。”
“水患根源在河道淤塞,堤坝失修。” 张承业走到悬挂的巨大江淮水势图前,指尖点向几处溃堤的朱砂标记,“与其空耗钱粮赈济,不若‘以工代赈’!征召流民、灾户,疏浚河道,重修堤防。壮丁以工换粮,妇孺亦可做些辅助杂役,按劳取酬,有活路,有饭吃,自然生乱之心可消。”
御书房里静了一瞬。苏映雪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这法子既能安民,又能解水利之患,一举两得。
“工钱粮秣从何而来?” 张辰追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抄没刘瑾及其江南党羽家产,足敷支用!” 张承业答得斩钉截铁,随即话锋一转,石破天惊,“此外,儿臣请旨,启用原工部水司主事王涣、河道协理孙茂才二人,戴罪立功,总督此次水利工事!”
“什么?!”
“殿下慎言!”
侍立在侧的几位老臣差点跳起来。兵部尚书赵崇礼胡子都抖了:“殿下!王涣、孙茂才乃刘瑾心腹,贪赃枉法,证据确凿!此等蠹虫,活该千刀万剐!岂能复用?” 他激动得脸膛通红,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太子脸上。
“赵大人所言极是!” 吏部侍郎李维立刻接口,痛心疾首,“殿下仁德,然此二獠劣迹斑斑,启用罪臣,岂非寒了忠臣之心,乱了朝廷法度?万万不可!”
“法度?” 张承业转过身,年轻的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静,“法度是为安民定国。如今江南水患未平,流民数十万嗷嗷待哺,堤防千疮百孔,下一次汛期转眼即至!谁能担保?赵大人?李大人?”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无形的压力,“还是说,诸位大人手下,有比王涣更懂淮扬水道,比孙茂才更熟河工物料调度之人?若有,现在便荐来!孤立刻请父皇擢用!”
一屋子人哑了火。治水是个技术活,王孙二人虽人品不堪,但专业能力确实拔尖,这点连他们的政敌都无法否认。
张辰靠在龙椅上,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深不可测,只落在太子身上:“继续说。”
张承业得了鼓励,声音更稳:“此二人,罪无可赦,然其才可用。眼下江南百废待兴,正需熟悉本地情弊、精通实务之人!儿臣斗胆,请父皇开恩,准其戴罪之身,总督工事。以其家小为质,以其性命为押!工成,或可酌情免死;若再有半分差池,或工程有丝毫纰漏,立斩不赦,并夷其三族!”
“父皇,” 他再次深深一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用此二人,非是纵容贪腐,而是取其专长,急解民困!此权宜之计,待工成水安,再行国法,亦不为迟。”
“权宜?哼,只怕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人人皆可借口‘专长’脱罪!” 李维依旧愤愤不平。
“李大人,” 一直静听的苏映雪忽然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殿下所言,着眼的是江南数百万灾民的身家性命,是即将到来的滔滔洪水。若因噎废食,坐视水患再起,生灵涂炭,届时,是法度更重,还是百姓的命更重?” 她目光平和地看向皇帝,“臣妾以为,殿下此策,行险,却也是救急的良方。”
御书房再次陷入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那位一言九鼎的帝王身上。
张辰的目光在太子坚定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皇后沉稳的眼眸,最后,那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准。”
一个字,金口玉言,尘埃落定。
“陛下!” 赵崇礼和李维失声惊呼,还想再谏。
张辰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目光锐利如刀:“太子所请,朕准了。王涣、孙茂才,即刻从天牢提出,押赴江南工地。传朕口谕:工成水安,可活;工败或再生贪渎,立斩,夷三族!其家小,押入京城重牢!” 他顿了顿,看向太子,“承业。”
“儿臣在!”
“朕命你兼任‘巡漕御史’,代朕巡视江淮工赈!赐尚方剑,沿途府县,凡有阻挠工事、克扣工粮、盘剥役夫者,无论品阶,准你先斩后奏!” 帝王的声音斩钉截铁,透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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