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主战与主和(实为拖延)两派顿时吵作一团。武将们群情激奋,要求立刻发兵;文官们则多被刘宇描绘的“粮草危机”所慑,忧心忡忡,争论不休。
“够了!”
一声尖利而阴沉的断喝,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一直如同泥塑木偶般站在御座旁的刘瑾,缓缓抬起了眼皮。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闪烁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精光。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步,目光扫过争吵的群臣,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的年轻皇帝身上。
“陛下,”刘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国难当头,争吵无益。孙尚书忠勇可嘉,张首辅老成谋国,其心可昭日月。刘尚书所虑粮饷,亦是实情。然…”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森冷,“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为国守门,岂能因粮饷短缺而坐视其败亡?此非仁君所为,亦非我大胤气度!”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向兵部和户部的几位实权官员,其中不乏他的心腹:“咱家以为,京营精兵,当立刻抽调两万,由得力大将统率,星夜驰援蓟镇!粮饷嘛…”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传咱家钧令!即刻起,京城内所有粮商大户,按存粮数目,三日内‘自愿’捐输军粮五成!由东厂和五城兵马司协同督办!敢有藏匿、拖延、哄抬粮价者…以通敌论处,家产充公,人头悬于市曹!”
“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哪里是“自愿捐输”?分明是明抢!而且是借着国难,行最酷烈的抄家之实!刘瑾这是要把京城富户的血一次性吸干!更恐怖的是,执行这命令的,是他掌控的东厂和兵马司!这等于将京城的经济命脉和刀把子,彻底攥在了他的手里!
“至于九边各镇…”刘瑾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传旨各镇总兵官!国难当头,当摒弃前嫌,火速发兵勤王!然…兵贵神速,粮草转运艰难。着令各镇,援兵所耗粮秣,就地‘征用’!咱家会派得力监军,携带尚方宝剑,随军‘协调’粮草事宜。凡有州县推诿、士绅抗命,延误军机者…监军可先斩后奏!”
“征用”二字,被刘瑾咬得极重。殿中几位熟悉边务的老臣,如张廷玉、孙传庭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谓“征用”,在边镇那群骄兵悍将和如狼似虎的东厂监军手里,就是纵兵抢掠的代名词!这无异于将北疆本就因战火蹂躏而凋敝的州县百姓,推向更深的深渊!这哪里是筹粮?这是在用百姓的骨血,喂养军队,同时用这把刀,逼着那些手握重兵的边镇将领,彻底绑上他刘瑾的战车!不听话?看看那些被“征用”得家破人亡的地方,就是榜样!而那些听话的,自然能在“征用”中捞得盆满钵满,更死心塌地。
刘瑾这一手,狠毒到了极点。借着北狄入侵的滔天巨浪,他不仅瞬间掌控了京城的物资和暴力机器,更将触手和枷锁,伸向了帝国最强大的边军!他要把这场国难,变成他个人权势登峰造极的垫脚石!
赵琰坐在龙椅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他看着刘瑾那张看似恭顺、实则掌控一切的脸,看着殿下群臣或惊惧、或愤怒、或暗自窃喜的表情,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明白,刘瑾的獠牙,在这国难之际,终于毫无保留地亮了出来,比北狄的弯刀,更加致命!
“陛下,”刘瑾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军情如火,不容耽搁。就请陛下用印,即刻发旨吧?”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请示一个无关紧要的程序。那双狭长的眼睛深处,闪烁着的是对皇权赤裸裸的蔑视和即将攫取最高权力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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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京城朝堂因烽火急报而陷入窒息风暴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北疆前线,已是人间炼狱。
古北口外,野狐岭。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尚未凝固的血浆,形成一片片猩红的雪雾。折断的刀枪、破碎的旗帜、倒毙的战马和无数的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山谷。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连最凶悍的秃鹫都不敢轻易落下。
一处被鲜血浸透的残破烽燧下,几名侥幸存活的大胤斥候,如同受伤的野狼,蜷缩在冰冷的岩石缝隙里。为首的小旗官,脸上被狼牙棒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草草用破布缠着,渗出的血已冻成了冰碴。他死死盯着烽燧顶端那堆被刻意用湿柴压住、只冒着浓烟却无明火的烽燧。
“头儿…点火吧!再不发信号,杨总督那边…”一个年轻斥候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
“点个屁!”小旗官低吼,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阵抽搐,眼中却燃烧着野兽般的凶光,“没看见北狄的游骑就在山下晃荡?一点明火,就是活靶子!总督给咱们的命令是‘见敌大军动向,燃烽火示警’!现在敌主力在哪?在猛攻古北口主关!咱们这偏远的野狐岭燧台,点烽火除了招来北狄人的箭雨,有个鸟用?总督那边…怕是…”他声音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古北口主关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和爆炸声,已经越来越稀疏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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