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胡秉忠临死前那一眼,或许根本不是栽赃,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提示!一种只有他这个算学博士才能看懂的提示!油灯…灯火…燃烧…计算?
他猛地扑到书案前,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笔架,毛笔哗啦掉了一地。他顾不上了,一把抓过那本《九章算术》,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疯狂地翻动着书页!算房内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连秦厉眼中都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商功》…不是!《均输》…也不是!” 王启年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他几乎将脸贴在了书页上,“《少广》…开方…开方术!” 他的手指猛地停在某一页,那里记载着复杂的开方演算步骤。他死死盯着书页空白处,墨迹早已干涸,只有一些他平时演算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炭笔痕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手指无意识地滑过书页边缘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感!不是墨叽!是纸!是书页边缘被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划下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王启年浑身剧震!他猛地将书页边缘凑到眼前,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调整着角度。终于,在某个特定的倾斜角度下,那道细微的刻痕清晰地显现出来——一个极其简单、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脑海的符号:
**“III”**
三!一个竖写的罗马数字“三”!
炮耳下方三寸!胡秉忠在提醒他位置!这灯…这灯与那“三寸”有关?油灯的高度?灯焰的位置?还是…
王启年的目光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锁定了那盏油灯。灯盏、灯柱、底座…他的目光在灯柱与底座连接处一个不起眼的、略带弧度的凹槽处停住了!那个凹槽,似乎是灯柱铸造时留下的一个小瑕疵,平时用来积点灯油灰垢,毫不起眼。他伸出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抠向那个凹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算房中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弹动声响起!
油灯底座靠近书案边缘的一侧,一块薄如指甲盖、颜色与木质底座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板,竟无声地弹开了一道细缝!一股极其微弱、混合着劣质桐油和纸张霉变的味道,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鼠王瞳孔骤然收缩!秦厉死灰色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惊异的波动!周围所有锦衣卫校尉瞬间握紧了刀柄!
王启年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那细缝中,抠出了一张卷成细卷、被桐油浸透大半、边缘焦黄的薄纸!他屏住呼吸,如同捧着千斤重物,缓缓将纸卷展开。上面是用极细的毛笔,写下的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在桐油浸润下有些晕染,但关键内容依旧可辨:
> **“癸未年三月廿七,通州王记杂货铺,收‘石粉’三十担,实付银八十两,欠二十两(凭此条支取)。经手:李三(保府口音)。另附‘清油’十桶,同车入库。铺保:永利车行(东城甜水井胡同)。”**
不是账本!是一张私下的、见不得光的收货凭条!上面清晰地写着“石粉”三十担,经手人李三!时间正是炮胚铸造前,那批“灰大呛人”的假石粉入库的日子!而所谓的“清油”,显然就是那批被混入了致命杂质的桐油!最关键的是,这张凭条是“王记杂货铺”开的,但落款处那个作为担保的“永利车行”,才是幕后真正的线索!胡秉忠,这个看似敦厚的算房主簿,竟然用如此隐秘的方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油灯底座里,藏下了指向同伙和上游供货渠道的铁证!他最后那一眼,是在用生命传递这个致命的秘密!
“永利车行…甜水井胡同…” 王启年喃喃念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凛然。他将这张浸满桐油、仿佛还带着胡秉忠体温和死亡气息的薄纸,双手捧起,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递向秦厉。
秦厉枯瘦的手指接过纸条。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惨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如同深潭投入巨石,骤然翻涌起刺骨的寒意和洞穿一切的锐利。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递给身旁的鼠王。
鼠王尖利的指甲捏着纸条边缘,凑到灯下细看,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夜枭:“嘿!好个王记杂货铺!好个永利车行!李三这耗子,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甜水井胡同?咱家倒要看看,是哪个窟窿里钻出来的妖孽!”
“备马。” 秦厉的声音冰冷如铁,斩断了算房内凝固的空气。他目光扫过王启年那张混合着恐惧、激动和一丝茫然的脸,那砂纸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王院判,随本座同去。此案文书,你熟。”
王院判?王启年猛地一怔,这才想起皇帝那道石破天惊的旨意——擢升他为格物院代院判!胡秉忠用命藏下的线索,竟成了他摆脱嫌疑、更进一步的阶梯?这命运的翻覆,让他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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