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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工坊,辕门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西山工坊连绵的屋舍和水轮巨大的轮廓上。辕门外,原本由五城兵马司兵卒值守的灯笼在夜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泥地,更衬得远处工坊深处巡弋的锦衣卫火把如同鬼火般阴森。
“站住!工坊重地,夜禁封门!何人胆敢擅闯?!” 辕门箭楼上,当值的把总厉声喝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手按腰刀,警惕地盯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如同铁流般涌来的队伍。火光映照下,那些沉默的身影身着整齐划一的深蓝色号衣,外罩轻便的镶铁棉甲,肩背燧发火铳,腰佩雁翎刀,行动间铁甲鳞片摩擦发出低沉而肃杀的铿锵声,一股无形的、带着硝烟与钢铁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绝非寻常兵马!
队伍最前方,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喷着灼热的鼻息停下。马背上,戚光一身玄色鱼鳞细甲,猩红披风垂落马鞍,年轻刚毅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扫过箭楼上的兵卒。他身后,一面玄底金鳞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金鳞卫奉旨!” 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夜幕,“接管西山工坊防务!即刻起,一应人等,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金…金鳞卫?!” 箭楼上的把总和兵卒们瞬间脸色煞白。皇帝亲军!如日中天的新军!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接管防务?那他们五城兵马司算什么?
“可有…可有兵部勘合或工部行文?” 巴总的声音明显发虚,带着最后的挣扎。按规矩,防务交接,需有相应衙门的文书。
戚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右手缓缓抬起,猛地向下一挥!
“哗啦——!” 他身后三百金鳞卫如同一人,瞬间齐刷刷地端起肩上的燧发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如同整齐的蜂巢,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笔直地对准了辕门和箭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股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辕门!
箭楼上的兵卒们只觉得头皮炸裂,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那森然的铳口,比任何刀枪的威胁都更直接,更恐怖!
“圣旨在此!” 戚光身旁,一名金鳞卫百户高举一卷明黄卷轴,声音洪亮,“尔等,是要抗旨吗?!” 明黄的卷轴在火光照耀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抗旨?那两个字如同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把总心头。看着下方那一片沉默如铁、杀气腾腾的铳口,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开…开门!快开门!”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沉重的辕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戚光一夹马腹,黑色战马当先踏入工坊。三百金鳞卫如同一道深蓝色的钢铁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入,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工坊死寂的夜晚。他们迅速分散,如同精准的齿轮咬合,眨眼间便控制了所有通道、哨塔、库房要地。原本在工坊内巡弋的锦衣卫火把,与金鳞卫的火把交汇,形成了一张更加严密、更加令人绝望的光网。
戚光策马行至巨大的水轮工棚前,勒住缰绳。他抬头望向棚内那依旧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呜咽的巨轮,又望向远处被锦衣卫严密把守、灯火通明的物料库房和格物院方向。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皇帝将他这支新磨的利剑派到这里,意义不言自明。这西山工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将被这柄利剑刮过,直到所有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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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文渊阁值房
夜色已深,文渊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张廷玉端坐着,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江南漕运的奏章,朱笔悬在半空,却久久未曾落下。烛火跳跃,将他清瘦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眉心那道惯常的“川”字纹,此刻深得如同刀刻。
值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吏部尚书杨涟垂手侍立在一旁,这位平素以沉稳着称的老臣,此刻官袍的前襟竟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刚刚带来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将文渊阁这方象征帝国中枢的静室,炸得摇摇欲坠。
皇帝在西暖阁的雷霆之怒!捉拿工部侍郎胡庸、兵部郎中周明远!下诏狱!擢升格物院小小算学博士王启年代掌院判!调金鳞卫接管西山防务!每一道旨意,都带着刮骨疗毒般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更带着皇帝对旧有格局赤裸裸的挑战和清洗!
“恩师…” 杨涟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陛下此举…锋芒太盛!胡庸乃胡阁老(胡秉忠族叔)远房侄孙,周明远更是…更是勋贵一脉在兵部的眼线…此二人下狱,牵连必广!更遑论让那等微末匠吏骤升高位,新军接管工坊…这…这置朝廷法度、尊卑体统于何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他几乎是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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