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败叶来年繁,搁笔掷书环山客。
储冬静待花开时,又是燕归烟雨楼。落红雁南飞......
霜降在枫叶笺上抄完最后一笔,笔尖的朱砂墨在宣纸上晕开细细的圈,像昨夜檐角冰棱砸在雪地上的痕迹 —— 初时尖锐如银针刺绣,转瞬便被新雪填得温润,只余一圈朦胧的红影,倒比刻意勾勒的印章更添意趣。
冬至刚过三日,枫镇的雪已下了两场,檐下冰凌串得有手指长,根根如凝固的月光,阳光斜斜照其上,折射的光比盛夏流萤更添清寒,竟能将笺上 “落红” 二字的轮廓,轻轻拓印在窗下的积雪里。
窗棂外的老枫落尽了红叶,枝尖残雪层层叠叠,恰是 “枯枝败叶” 最贴切的注脚;可凝神细瞧,那些黝黑的枝桠间,藏着米粒大小的芽苞,裹着半透明的霜衣,透出倔强的青意,念及 “来年繁” 三字,方觉这萧瑟里藏着的生机,如被雪埋的火种,又如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只待春风一拂,便要漫山遍野地蔓延开去。
案头摊着的旧诗集,是夏至早年的手抄稿本,今早从鈢堂借来的。
那年他刚离开故乡,在枫镇小住三月,写下不少关于山林雪月的诗句,牛皮纸封皮被岁月磨出细密的毛边,边角处还留着几滴陈旧的茶渍,像极了秋末未干的露水。
霜降指尖拂过封面,能摸到夏至当年翻阅留下的温润触感,仿佛那些沉睡的字迹,仍在纸页间呼吸。
她起身拨了拨炭炉里的银骨炭,火星子 “噼啪” 一声跳起,映得窗上冰花忽明忽暗 —— 那些冰花倒也奇绝,有的像展翅的雁,有的如含苞的花,竟与诗中意象暗合。
“在抄你早年的诗?” 夏至的声音带着姜茶的暖意,混着陈皮的微苦,从门口漫进来。
他披一件驼色羊毛大衣,领口沾着细碎的雪沫,显然是刚从外面归来。
那些雪沫落在八仙桌上,转瞬化作细小的水珠,沿着木纹蜿蜒流淌,像一首无人能懂的无字诗。
霜降回头时,正见他将一只粗陶马克杯放在桌边,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倒让那双眼眸愈发温润,似盛着春日清晨未散的湖水,漾着细碎的光。
“刚在鈢堂借了你的旧稿本,你瞧这封皮,怕是传了不少年头。”
霜降指尖划过笺上的字迹,宣纸发出沙沙的轻响,轻如落叶擦过石阶,“这‘搁笔掷书环山客’,多像我们如今的日子 —— 不用赶早高峰的地铁,不用应付没完没了的文件,倒真成了守着山林的闲人。”
夏至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雪后的山林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风过枝桠,积雪簌簌落下,声音轻缓得像有人在低声诵诗。
远处的山峦裹着厚雪,只露出黛色的轮廓,倒比平日里添了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韦斌前儿打电话还说,咱们是标准的‘环山客’,闲得像野鹤,就差一碟花生米下酒了。”
他笑着在霜降身边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手背,那触感让他想起初见时她递来的枫叶书签,同样的清润微凉,“但这儿的日子比城里踏实 —— 城里的雪落得拘谨,落在柏油路上转瞬就化,连点痕迹都留不下;这儿的雪敞亮,落在屋顶是白的,落在枝头是白的,连风里都带着松针的清香,吸一口都觉得心明眼亮。”
话音刚落,院门上的铜环忽然 “当啷” 响了一声,紧接着是 “吱呀” 的开门声。林悦顶着一头雪跑了进来,发梢的雪沫簌簌往下落,落在肩头,倒像披了件细碎的银纱。她一边跺脚一边喊:“霜降姐!夏至哥!毓敏姐炖了羊肉汤,再不去韦斌哥就要把骨头都啃光啦!他正跟李娜姐讨醋碟呢,说没醋的羊肉汤就没了灵魂!”
她穿一件粉色的羽绒服,沾了雪的模样像驮着棉团的小松鼠,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凝成小小的雾团,刚飘起来就散了,倒比肥皂泡更添几分灵动。
霜降笑着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去发梢的雪沫,指尖触到她微凉的发丝:“韦斌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上次毓敏炖鸡汤,他喊着要喝三碗,结果一碗下去就撑得摸肚子,连说‘再喝要把胃撑破’。”
说罢便将诗笺细细折好,收进桌角的胡桃木盒里 —— 那盒子是夏至亲手做的,盒盖上刻着细密的枫叶纹,边缘还嵌着一圈细银丝,盒内铺着晒干的桂花,一开盒便有清冽的香气漫出,混着宣纸的古味,让人想起江南的秋天。
三人踩着积雪往毓敏家去,青石板路被雪盖得严实,脚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像有人在轻轻拨弄琴弦。沿途的屋舍都是白墙黛瓦,覆了雪之后更显古朴,倒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景致。
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悠,暖黄的光洒在雪地上,晕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晕,连地上的雪都仿佛成了温的。林悦走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李娜姐和晏婷姐今早去河边了,说看见雁群南飞呢,排着整整齐齐的‘人’字,翅膀掠过河面,把刚结的薄冰都划碎了,溅起的冰花像碎钻一样!对了对了,苏何宇哥寄了年货来,里面有弘俊哥捎的糖炒栗子,还有墨云疏姐要的二十四色颜料,说是开春画烟雨楼正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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