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穿透乾清宫九龙缠柱的鎏金窗棂，在蟠龙御案上投下斑驳光影。
朱元璋半倚在紫檀龙椅上，右手握着羊脂玉盏啜饮新贡的蒙顶甘露，左手随意翻着礼部呈递的藩国朝贡奏疏。
金丝织就的团龙袍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腰间玉带板上镶嵌的猫眼石在日光下流转着幽光。
"陛下！"太监李福气喘吁吁推开朱漆宫门，蟒纹靴在金砖地上擦出刺耳声响，"英王府八百里加急，英王妃有喜了！"
玉盏翻倒，琥珀色的茶汤在蟠龙纹地砖上蜿蜒成溪。朱元璋猛然起身，腰间玉带扣相撞，发出清越鸣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福战战兢兢道："陛下，奴婢去终南别院传口谕，英王殿下托奴婢向陛下报喜，英王妃有喜了！
"正儿媳妇有孕了！"话音未落，朱元璋已纵声大笑，笑声震得梁间蟠龙金箔簌簌颤动，"哈哈哈！大哥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你终于有嫡亲孙儿了！"
他大步跨过满地狼藉，玄色皂靴踩在茶汤里溅起朵朵水花，龙袍下摆扫落案头堆积的奏章。
"传旨！"朱元璋站在丹陛之上，"礼部即刻拟赏，户部调拨绸缎药材，工部打造百子千孙图屏风！"
他猛然转身，玉带在阳光下划出璀璨弧光，"把朕内库那套前朝宫藏的羊脂玉镯、金丝八宝攒珠钗取来——对，就是给皇后预备的那份生辰礼！"
内务府总管战战兢兢跪在阶下，看着帝王亲自开启朱漆木箱，珠光宝气倾泻而出：羊脂玉镯泛着凝脂般的柔光，金丝八宝攒珠钗上镶嵌的红宝石、祖母绿在日光下流转虹彩。
朱元璋将首饰匣推到总管面前："再将南洋进贡的南海明珠串成璎珞，给孕妇压惊！"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湘妃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马秀英正伏案核对宫中年例账目。狼毫笔在洒金宣纸上沙沙游走，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贴身女官红着脸撞开雕花槅扇："娘娘！终南别院传来喜讯，英王妃有孕了！"
"啪嗒"一声，狼毫坠地，墨迹在《岁供清册》上晕开墨花。马秀英攥住女官手腕，声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当确认消息无误后，这位皇后双手交握在胸前："谢天谢地...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转瞬间，她已快步冲向内殿，金丝绣鞋踏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绣着丹凤朝阳的锦缎被褥被掀开，暗格里藏着的檀木匣被捧出，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她多年积攒的私房珍宝：东珠朝珠、翡翠扳指...
"快！把最好的都拿出来！"马秀英声音带着雀跃，素手拂过珍珠璎珞、翡翠如意，最终将一套赤金累丝镶东珠的头面托在掌心。
当日黄昏，三十六辆朱轮华车驶出西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惊起护城河成群白鹭。
车上不仅有千年老参、雪蛤燕窝，更有波斯进贡的夜光璧、大食商人进献的琥珀枕。
每辆车都插着描金飞虎旗，车辕上系着红绸，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流动的赤色星河。
马秀英站在宫门前，望着车队消失在暮色中仍不断叮嘱："把我那套西域玉枕也送去，再让尚食局准备鹿胎膏、冰镇酸梅汤——记得加桂花蜜，君瑶爱吃甜的。"
她忽然解下腕间的鎏金缠枝莲纹镯，"这个给她戴着，我怀着标儿时就戴着它。"
次日清晨，太医院十二位院判齐刷刷跪在丹墀下。朱元璋道："若母子平安，咱许你子孙荫封；若有差池，你们满门陪葬！"
话音未落，马秀英已携太子妃常氏的凤辇出了西华门，八匹白马拉着缀满珍珠流苏的鸾驾，在晨雾中扬起漫天金粉。
终南别院朱门大开，谢君瑶欲行大礼，却被马秀英一把揽入怀中。
她的手轻轻覆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快别折腾，当年我在军营里躲箭雨，现在想想都后怕。
"她解下颈间代代相传的赤金螭龙纹项链，冰凉的金器贴着谢君瑶肌肤："戴着，保平安。"
常氏率着太子府女官鱼贯而入，十二抬红漆食盒摆满庭院。"这是太子殿下命人采的洞庭春茶，"她掀开食盒，碧色茶汤中浮着两朵白梅，"配着我亲手做的玫瑰茯苓糕，最是养胎。"
说话间，贴身侍女捧来檀木匣，九连环金锁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这是雄英周岁时，陛下赏的长命锁，如今传给侄儿。"
暖阁内熏着龙脑香，常氏亲手将嵌着珍珠的软垫塞到谢君瑶腰后，又捧起鎏金汤盅："这是新炖的燕窝粥，加了嫂嫂最爱吃的蜜渍樱桃，快尝尝。"
瓷勺轻碰碗沿的声响里，绣着并蒂莲的帐幔被风掀起一角，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湘妃竹帘上。
"还记得怀雄英时，身子也是百般不爽利。"常氏指尖摩挲着腕间翡翠镯子，眼波温柔，"好容易有进贡来的葡萄，结果..."她忽然轻笑，凤仙花染就的丹蔻轻点食盒，"结果吃多了闹肚子，反倒让太医们围着产房团团转。"
"四婶与弟妹待我太好了，君瑶何以为报..."谢君瑶声音哽咽，泪珠落在绣着石榴花的帕子上。
马秀英用银簪拨亮灯芯，橘色光晕里，常氏已将她鬓边散落的青丝别好："咱们都是朱家的媳妇，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我怀雄英时总犯恶心，多亏母亲每日变着法子做开胃小菜。"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嫂嫂若是害喜，试试用嫩姜配酸梅，保管灵验。"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马秀英从檀木匣里取出个鎏金小鼎："这是西域进贡的香薰，添些安息香，安神最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养胎、生产、育儿的琐碎事细细说来。
谢君瑶枕着绣着并蒂莲的锦枕，在温柔絮语中沉沉睡去。
常氏替她掖好被角，与马秀英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廊下月光如水，常氏望着天上明月轻叹："见着嫂嫂，就想起当年的自己。母亲，真盼着这孩子能平安落地。"
马秀英揽住儿媳的肩，鬓边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咱们日日诚心祈愿，老天定会保佑。"
两人并肩而立，远处宫墙传来更鼓声，惊起一片夜枭。
月光洒在终南别院的飞檐翘角上，将满院繁花镀上一层银霜，温柔静谧中，孕育着新生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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