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吉夫脸上的得意和谄媚瞬间凝固,被骇人的惨白取代。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祭坛上。膝盖撞击石面的剧痛远不及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
在那血光的笼罩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血光中蕴含的无穷伟力彻底碾碎、分解,然后在那毁灭的熔炉里被重新塑造成某种非人的形态!他身体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昂贵的亚麻裤子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汗渍。
维克拉姆·阿亚尔依旧背对着那冲天血光,纹丝不动。他那深灰色的长袍在猩红光芒的映照下,仿佛也浸染了浓重的血色,边缘翻涌着不祥的暗影。
血光同样笼罩着他佝偻的身影,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压迫感。相反,他微微仰起头,枯槁、布满深壑的脸上,那双一直半阖的、浑浊的眼睛,此刻竟完全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白浑浊泛黄,布满血丝,如同久经风霜的劣质瓷器。但瞳孔却异常地清晰、深邃,仿佛两口通向虚无的古井。
此刻,这双古井般的眼睛里,正倒映着那道通天彻地的血光,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迷醉与虔诚!那目光贪婪地吞噬着血光中蕴含的毁灭与创造之力,脸上松弛的肌肉甚至因极致的兴奋而微微抽搐,嘴角向上牵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膜拜。
“看啊……吾儿……”维克拉姆的声音变了,不再干涩,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共振般的颤音,穿透了空间里那无形的压迫力,清晰地送入拉吉夫几乎被恐惧撕裂的意识中,“祂在回应我们!祂在苏醒!这污浊的世界……即将在祂的怒火与新生之舞中……彻底涅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狂热,“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那漫天彩色的祝福……成为点燃神之怒焰的最后薪柴!”
猩红的血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持续地涌动着,在祭坛上流淌、变幻。维克拉姆张开双臂,宽大的灰色袖袍垂落,像两片枯萎的、拥抱死亡的蝠翼。他完全沉浸在神降的狂热幻想中,那妖异的血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黑色巨柱上,如同一个狂舞的、献祭灵魂的巫师。
祭坛下方,拉吉夫依旧跪伏着,身体筛糠般颤抖。父亲那狂热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被恐惧冻结的灵魂上。他不敢抬头直视那恐怖的血光源头,只能死死盯着眼前被血光染红的地面。
地面黑曜石的纹理在血光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无数细小的血管在搏动、蔓延。刚才在孔雀庭咖啡厅的得意,对所谓“神迹”的夸夸其谈,此刻在真正神威的碾压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口中那足以重塑世界的“力量”,绝非虚言,它冰冷、暴戾、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
而自己,不过是这宏大图景中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被碾碎的棋子。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和病态兴奋的寒流,顺着脊椎窜遍全身。
时间在猩红光芒的流淌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那粘稠如血的光柱开始缓缓收缩、黯淡。神像额头上那只恐怖竖瞳内的沸腾景象逐渐平息,最终只留下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红余烬,如同冷却的熔岩核心。笼罩整个圣所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祭坛上那粘稠的血色光芒也随之褪去,重新显露出冰冷光滑的黑曜石本质,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更加浓郁的腥甜气味,以及膝盖和脊椎传来的剧痛,提醒着拉吉夫刚刚经历的一切绝非虚幻。
维克拉姆缓缓放下手臂,宽大的袖袍垂落,遮住了他枯槁的身体。他脸上的狂热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覆盖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岩石般的冰冷与漠然。他转过身,浑浊的目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儿子,没有一丝关切,只有审视。
“起来。”维克拉姆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干涩的砂砾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神已降下启示。剩下的,就看我们如何将这场盛大的……‘净化’……完美呈现于世人面前。你,明白自己的职责了?”
“明……明白!父亲!”拉吉夫强忍着膝盖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神威洗礼后、强行注入的扭曲使命感。
他不敢再直视父亲的眼睛,也不敢再看那神像的第三眼,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裤腿。
“很好。”维克拉姆的视线移开,仿佛拉吉夫已经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尊恢复沉寂的湿婆巨像,眼神空洞,仿佛在穿透石像,凝视着某个更加遥远、更加不可名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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