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西暖阁内,龙涎香那浓烈沉郁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情事后的靡靡暖香,沉沉地漂浮在温暖的空气中。巨大的明黄帐幔低垂着,将外间渐亮的天光隔绝了大半,只在缝隙处透进几道朦胧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无声浮动的尘埃。
沈清漪拥着柔软厚实的锦被,靠坐在宽大的龙榻内侧。锦被上残留着属于帝王的、深沉厚重的龙涎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她,无声地宣告着昨夜发生的一切。身体的每一寸都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无力,隐秘之处传来的细微刺痛更是清晰无比地提醒着她昨夜的承恩。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微微红肿、带着细小齿痕的下唇,又轻轻碰了碰颈侧靠近锁骨处一枚不易察觉的淡红印记,那微凉的触感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皇上特许过夜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但又不知道会惹多少人眼红,又有多少人已经在蠢蠢欲动的想除之而后快。
想明白这些的沈清漪没有狂喜,没有沉溺。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昨夜种种,是她精心设计的战场,是她用血泪和算计换来的立足之地。那短暂的温存和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如同镜花水月,她不敢、也不能沉溺其中。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就在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试图理清下一步棋路时——
想到这些沈清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寝衣和长发,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她要赶快回到静怡轩去。这边多待一刻,危险也会多几分。
与此同时,静怡轩。
破败的院落里弥漫着清晨刺骨的寒意和枯草腐败的气息。小莲正吃力地从冰冷的井里打上半桶水,冻得通红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粗糙的井绳。小禄子沉默地清扫着昨夜被寒风吹入院中的枯枝败叶,动作依旧带着刻意的麻利,背脊微绷。
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打声!
““圣旨到——!”
小莲吓得手一抖,水桶差点脱手!小禄子扫地的动作也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疑。
破败的木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门外,王德顺那辨识度极高的、如同砂纸摩擦般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比往日更显刻意的庄重和穿透力,声音如同惊雷,穿透木门,狠狠砸在沈清漪的心上!
来了!
小莲和小禄子慌忙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沈清漪已从屋内走出,依旧是那身半旧的浅碧宫装,脸上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她走到院中,依着宫规,深深跪伏下去,额头轻触冰冷肮脏的地面。
木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王德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卷象征着命运裁决的明黄圣旨!他迈着精准刻板的步伐走进来,在距离沈清漪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如同冰冷的秤砣,沉沉落在她匍匐的脊背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王德顺缓缓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拔高,带着宣读天命般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静怡轩沈采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内之化,首重壸仪。宫女沈氏,柔嘉维则,敏慧夙成。秉性温良,克勤克俭。侍奉勤勉,深得朕心……”
一连串华丽空洞的溢美之词如同流水般涌出,是帝王惯用的、包裹真实意图的糖衣。沈清漪匍匐在地,心中波澜不惊。柔嘉?敏慧?温良?这些词与她这个满心仇恨、步步为营的重生者,何其讽刺!侍奉勤勉?深得朕心?昨夜承恩的“功绩”,才是这旨意真正的内核!
冗长的铺垫终于结束,那决定命运的核心字眼,如同惊雷般在王德顺毫无起伏的语调中落下:
“……着晋封为正七品才人!”
才人!
正七品!
如同冰锥刺入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混合着冰冷讽刺与一丝尘埃落定的钝痛!连升两级!从末等采女到正七品才人!这是帝王对昨夜“侍奉”的明码标价!是她用身体和心机换来的第一枚血筹!
然而,王德顺的声音并未停止,紧接着抛出的两个字,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沈清漪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赐号——昭!”
昭?!
光明?显耀?!
沈清漪匍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这个封号,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切割着她前世的记忆!苏晚晴将她锁在阴暗角落,用劣质脂粉掩盖她的容颜,让她如同不见天日的苔藓!而如今,帝王却亲手赐她“昭”字!要将她从阴暗逼仄的静怡轩拖出来,置于人前,光芒显耀!这是恩宠?还是……更深的算计?将她这张酷似阿月的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和嫉妒之下,成为众矢之的?!
巨大的讽刺感让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用铁一般的意志力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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