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试炼场,不,是试炼场所在的这片独立空间,都随着那个男人的降临而彻底凝固。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变成了他周身那股冰寒气息的有形载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魂魄之上。空气不再流动,仿佛被冻成了琉璃,敲一下就会碎裂。魔气停止了翻涌,乖顺得像见了猫的耗子。就连悬浮在空中的尘埃,都战战兢兢地保持着绝对的静止,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死寂。
一种能将心脏都冻结的死寂。
数以万计的魔族,无论是场中那些刚刚还杀气腾腾的战士,还是观战台上那些自诩身份高贵的看客,此刻都成了一尊尊活着的雕塑。他们保持着各种各样凝固的姿态,或惊愕,或呆滞,或恐惧到极致的麻木,但无一例外,都深深地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点,连用眼角的余光去瞥一眼那个风暴中心的身影都不敢。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神只的亵渎,会招来魂飞魄散的惩罚。
玄苍抱着怀中那个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女孩。
他那双万年冰封的墨色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胸前,那枚曾是她重要依仗的血玉,此刻光华尽失,温润的玉质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黯淡得像一块路边随处可见的、被踩踏了无数次的普通石头。若非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一丝属于她的微弱气息,恐怕谁也无法将它与之前那枚能召唤出强大兽魂的宝物联系起来。
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几缕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吞云兽消散前留下的最后痕迹,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与眷恋,正一点点地、不甘地彻底湮灭在这片冰冷的空气中。它们似乎还想努力地靠近那个昏迷的女孩,却终究无力回天。
玄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
那动作极轻,轻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像是一片最纤细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万年不化的冰川之巅,却又确实存在过,留下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痕迹。
他好像发出了一声极淡极淡的叹息,又好像没有。那声音若有似无,轻得仿佛是风吹过空旷雪原时最细微的回响,或许,只是某些魔族在极度恐惧之下产生的幻听。毕竟,这位至高无上的魔尊,何曾有过“叹息”这种情绪?
然后,他抬起了眼。
那双冰封着永恒黑夜与无尽虚无的眼眸,轻易地穿透了因方才那魔将爆体而弥漫的血雾,越过了无数垂首屏息、噤若寒蝉的魔族,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观战台上,那个早已瘫软如泥、抖如筛糠的身影上。
魅姬。
那道目光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意料之中的滔天怒火,没有鄙夷,没有厌恶,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杀意都感觉不到。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最是可怕。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不,或许连死物都算不上。那是一种看待一件即将被彻底抹去其所有存在痕迹、连尘埃都不如的“虚无”的眼神。仿佛她魅姬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在他眼中占据过任何位置,哪怕是作为一个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嗬……嗬……嗬……”
魅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冰冷的地面上硬生生拎了起来,那只手没有温度,却带着绝对的力量,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脏,掐住了她的灵魂,让她连最本能的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酷刑。她想尖叫,想求饶,想逃离,可喉咙里只能发出这种破风箱般的、令人绝望的抽气声。
她体内的魔气,那些她修炼了数千年、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一刻像是被注入了凝固剂,彻底僵滞,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如同一个被扎了无数小孔的气囊,正在缓慢而绝望地漏气。
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惧,攫住了她的一切。
她终于,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一个怎样愚蠢到不可饶恕、万劫不复的滔天大错。
她以为自己是在揣摩上意,是在为尊上分忧解难,是在用一种旁人不及的“巧妙”方式,来清理掉一个不该出现在尊上身边、玷污了尊上视线的卑贱人类。她甚至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此举能博得尊上的一丝另眼相看。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可笑,错得……致命。
“尊上……”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因极度恐惧而痉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节。那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相互摩擦,带着令人牙酸的颤抖,“尊上……饶……饶命……是她……是这个人类……是她自己不自量力……挑衅魔将……”
她的思维已经彻底被恐惧搅成了一团浆糊,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语无伦次地、颠三倒四地,想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个已经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女孩身上。仿佛只要证明了是宁念的错,她就能逃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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