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风声鹤唳。
那片见证了魔尊吐血的暗红色苔原,此刻已被森严的卫队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魔气尚未散尽,混杂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大总管一改平日的从容,脸色铁青,指挥若定。魔医们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与凝重,仿佛天将倾塌。
混乱的中心,玄苍被安置在一张由魔光凝结的软榻上,被迅速地送回他那座幽深、华丽,却又死寂得如同陵寝的寝殿。
宁念几乎是踉跄着跟在后面,她的视线被牢牢地钉在玄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脆弱,像一把无形的巨锤,将她所有的镇定都砸得粉碎。
“轰——”
寝殿那两扇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黑沉巨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发出的巨响震得人心头发颤。紧接着,大总管亲自出手,一道道漆黑如墨的禁制符文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层层叠叠地烙印在门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将寝殿与外界彻底隔绝。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
“宁姑娘,”大总管转过身,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宁念苍白的脸上,语气虽客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这里有老奴和魔医即可,你一路辛苦,还请先去偏殿歇息。”
歇息?
宁念的目光掠过他,径直投向那张足以躺下七八个人的巨大黑玉床上。玄苍被安放在那里,平日里总带着睥睨众生气势的身躯,此刻安静地躺着,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峦,只剩下沉默而脆弱的轮廓。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连呼吸都带着痛。
她摇了摇头,没有看大总管,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砸在冰面上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留下。”
大总管的眉头深深蹙起,正欲开口,宁念却已经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到了殿内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嵌满宝石的金盆。她挽起袖子,笨拙地往盆里注入清水,又拿起一块干净的丝质软布。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慌乱。浸湿的软布拧得并不够干,冰凉的水珠滴落下来,砸在光可鉴人的黑玉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水渍,但她浑然不觉。
她端着水盆,走到床边,在大总管和一众魔医复杂的注视下,俯下身。
她小心翼翼地,用那块柔软的丝布,一点一点擦拭着玄苍唇角已经变得暗沉的血迹。他的嘴唇干裂,全无血色,平日里吐出的话语或刻薄或霸道,此刻却只是无声地抿着。她擦得很慢,很轻,仿佛他是什么一碰即碎的瓷器。
擦完了血迹,她又去擦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他的肌肤之下,像是有岩浆在奔流,那股灼人的热度透过她的掌心,一直烫到她的心底。这股热度与他平日里冰凉的体温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让她每一次触碰,心尖都忍不住颤抖。
她的专注与固执,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让大总管所有劝说的言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盯着她的侧影看了许久,最终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挥了挥手,对身后的魔医低声命令:“尊上的伤,立刻处理,务必尽心。”
几名资深的魔医躬身领命,上前围住了床榻。
为首的魔医手持一把薄如蝉翼的银色小刀,神情肃穆,小心翼翼地划开玄苍背后那被血与汗浸透的玄色衣袍。
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那道伤口,那道被大总管称为“千年前那件事”的旧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宁念手上的动作猛然僵住,呼吸仿佛都被人扼住。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道伤疤。
那是一场横贯了他整个背脊的灾难。
狰狞的爪痕,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像是被某种拥有滔天巨力的凶兽硬生生撕裂过。疤痕的边缘皮肉虬结,呈现出一种陈旧的、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即便时隔千年,依旧能想象出当初那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惨烈景象。
而此刻,这道古老的、沉寂的伤疤正从最中心的位置,重新崩裂开一道崭新的口子。丝丝缕缕的不祥黑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裂口中逸散而出,那黑气充满了阴冷、怨毒与不甘,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宁念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背叛……离音。”
玄苍在苔原上那句无意识的、含混不清的呓语,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背叛……离音……这道伤……
原来,这就是背叛的代价。
原来,那个叫“离音”的女人,就是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在他最强悍的脊背上,留下了这样一道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
宁念死死地盯着那道正在散发着黑气的伤口,心脏像是被那爪痕也狠狠撕裂开来,疼得她指尖发麻。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信任,才会换来这样彻底的背叛。那个时候,他该有多痛?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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