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阁老头那句“抽口烟…灰就没了”的鼾声呓语,像颗硌牙的砂石卡在陈默嗓子眼儿。他抱着那卷《观剑谱》,站在一片狼藉的剑阁里,看着门口那个被蚀骨老魔本体撞出来的大窟窿,冷风呼呼往里灌,吹得满地碎纸屑打着旋儿。老头蜷在破竹椅里,鼾声均匀,怀里那秃噜皮的紫砂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刚才烟杆吞魔元、吹气灭老魔的不是他,而是隔壁老王。
敬畏?有,但更多的是憋闷。一肚子疑问像塞满了石头的麻袋,沉甸甸坠得慌。这“扫灰”的真谛,敢情就是看神仙抽旱烟?他那点“见真”的苗头,难道是为了以后能看清烟丝里有没有霉斑?
“汪。”脚边传来哈士奇懒洋洋的招呼。狗子吞了那颗蚀骨本源魔晶,这会儿周身流转的清辉似乎更温润内敛了些,狗眼半眯着,透着一股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满足?它拿狗鼻子拱了拱陈默的小腿,又朝门外破碎的洞口方向甩了甩头。
陈默顺着狗子的目光望去。门外,凝固的铅灰色云海早已重新翻涌,初升的朝阳给瑶池峰顶镀上了一层金边。一片劫后余生的宁静。可陈默心里那点憋闷,却像石头下的野草,越压越往上拱。
他看看酣睡的老头,又看看脚边高深莫测的狗子,再看看怀里这卷惹出天大麻烦的破帛书,一股邪火混着强烈的不甘涌了上来。
“扫灰…扫灰…老子扫你个头!”陈默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骂的是谁。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摔得笔头更秃的狼毫,又抓起几张没被魔气祸害的宣纸,一股脑儿塞进怀里,抱起《观剑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个灌风的破门洞。
惹不起,老子躲!找个没神仙抽烟、没魔头砸场子的地方,自个儿扫自个儿的灰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冲,肋下的伤疤被动作牵扯,隐隐作痛,左眼也因刚才的惊吓和持续的酸胀又开始发涩。他憋着一股气,只想离那邪门的剑阁越远越好。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瑶池峰后山一处僻静的断崖边。
断崖下是翻滚的云海,对面是壁立千仞的孤峰,只有一道颤巍巍的、年久失修的铁索桥连接两岸。平日里鬼影子都没一个,倒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
陈默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岩石上,背靠着棵歪脖子老松,大口喘着粗气。山风凛冽,吹得他一个激灵,脑子也清醒了几分。他看着怀里那卷破旧的《观剑谱》,又看看那几张空白的宣纸和秃笔,那股邪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取代。
扫灰…真意…到底该怎么做?
他心烦意乱地展开帛书,目光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上。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模仿那丑陋的线条,捕捉那虚无缥缈的“神韵”。老头的话,像魔音一样在脑子里回响:“画得再丑,也是他心里那把剑的样子…就是一点实打实的‘真意’种子…”
真意种子…自己心里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样?
他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脑海里浮现的,是静渊剑悬于黑暗的孤高清冷,是它净化魔气时流淌的星河光辉,是归墟剑沉寂如渊的厚重,是守阁老头吹气定魔时那股难以言喻的“静”…还有,蚀骨魔气中那张张牙舞爪的怨毒鬼脸!
杂念纷呈,如同乱麻。他越是用力去想“真”,脑子越是一团浆糊。
就在他烦躁得几乎要把笔撅断时——
“咳咳…年轻人,火气挺旺啊?”一个嘶哑难听、如同砂纸磨枯木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响起。
陈默猛地睁开眼,浑身汗毛倒竖!只见断崖边那块光滑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正是山门牌坊下那个顶着豁口陶碗、穿着破麻袋片、举着冒烟牌子的疯道人!
他依旧那副尊容,破麻袋袍子挂在精瘦的肋巴骨上,脑袋顶着豁口陶碗,手里却没了冒烟的破木牌,而是捏着那根油光锃亮、盘得包浆的紫黑色烟杆!烟锅里,一点暗灰色的烟丝正缓缓燃烧,袅袅青烟带着熟悉的硫磺焦糊味,在凛冽的山风中顽强地向上飘散。
疯道人盘腿坐在岩石上,浑浊的眼珠子透过陶碗的豁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默,尤其是他怀里那卷《观剑谱》和红肿未消的左眼。
“你…你怎么在这儿?!”陈默惊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帛书。这老疯子神出鬼没,比蚀骨老魔还让他心里发毛。
“嗬嗬…”疯道人发出一串漏风似的笑声,没回答,反而慢悠悠地举起烟杆,凑到豁口陶碗边沿——那里居然也残留着一点可疑的、像是茶渍又像是油渍的污垢。他对着污垢,极其熟稔地滋溜了一口。
滋溜…
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从碗沿污垢里溅出,落在烟锅的烟丝上。
嗤…烟锅里的青烟骤然浓郁了一丝。
疯道人眯着眼,极其享受地吸了一大口。然后,他对着陈默的方向,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那烟圈起初只是寻常大小,青灰色,带着硫磺味。可当它脱离疯道人的嘴唇,被山风一吹,竟迎风见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急速地膨胀、扭曲、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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