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阻力。榫头平滑、顺畅,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精准,“嗒”一声轻响,稳稳地滑入了卯眼深处!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工匠的手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轻易就完成了以往需要反复修磨才能做到的事。
“快!继续!”工部侍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工匠如梦初醒,连忙拿起“丙二”的望山部件,对准弩机匣上方的卡槽,轻轻一推——又是“咔哒”一声悦耳的轻响,严丝合缝!接着是“丁四”的悬刀,插入预留的轴孔,转动灵活,毫无滞涩。然后是“戊一”的钩心,精准地卡入它应在的位置,簧片力度透过指尖传来,均匀而可靠。最后装上“己三”的箭槽衬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需要额外修整的地方。一把结构完整、机括分明的弩机,就在众人眼前,如同变戏法般被迅速组装起来!耗时,仅仅是过去的十分之一!
“这…这怎么可能?”另一位老匠头拿起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编号零件(“甲五”、“乙三”、“丙一”、“丁二”、“戊四”、“己二”),也尝试着组装。同样的顺畅,同样的精准!不同的零件,只要编号对得上,就能完美组合!
张辽一直抱着双臂,冷峻的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整个过程。作为“十杰营”统帅,他对武器的要求近乎苛刻。此刻,他一步上前,从工匠手中接过那把刚刚组装好的标准弩。入手沉甸甸,手感扎实。他熟练地检查各处结合部,纹丝不动。他用力扳动悬刀,钩心挂弦、释放的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他又拿起另一把同样用标准件组装的弩,仔细对比,两把弩从外形到关键部件的尺寸、手感,竟如孪生兄弟般高度一致!
“好!”张辽猛地吐出一个字,虎目中精光爆射。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战场上,弩机损坏是常事。以往,坏掉的弩往往只能丢弃,因为找到完全匹配的零件替换难于登天。而现在……他目光扫过案上那些标注着不同编号、却拥有完全相同尺寸的零件。“若战场上,弩机悬刀崩断,是否只需寻一枚‘丁’字头的悬刀,便可即换即用?”
“正是!”马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夙愿得偿的激动,“所有‘丁’字悬刀,尺寸、力道,皆同!望山、钩心、箭槽……莫不如是!损何处,换何处!无需匠人,士卒……亦可自行更换!”
张辽闻言,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弩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无需匠人!士卒自行更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场上,“铁弩营”的持续作战能力将得到恐怖的提升!意味着损坏的武器不再是废铁,而是可以快速“复活”的战力!这小小的零件互换,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将化为决定生死的滔天巨浪!他仿佛看到,在未来的厮杀中,敌人的箭雨倾泻而下,己方士卒却能在掩体后,冷静地抽出备用的标准零件,如同更换箭矢般,迅速修复手中的杀器,将死亡的箭矢更猛烈地倾泻回去!
“妙!妙极!”张辽忍不住再次赞叹,声音洪亮,震得工棚嗡嗡作响。他看向马钧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重。这位沉默寡言的“匠神”,又一次,用他神鬼莫测的巧思,为大军铸就了无上锋芒!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飞到了刘基的案头。当张辽亲自带着那把由不同编号零件组装而成、却完美无瑕的弩机,以及马钧那份写满冰冷数字的“零件法典”图纸呈上时,即便是以刘基的深沉,眼中也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张辽和马钧。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静得能听到灯花爆裂的细微噼啪声。刘基的手指,缓缓抚过弩机上那光滑、精准的结合部,感受着那份由严苛数字带来的、令人心悸的秩序与力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摊开的图纸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尺寸标注,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排列成无可撼动的方阵。
“标准化……”刘基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翻江倒海的力量。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垂手侍立的马钧,“德衡,此非巧技,实乃…大道!”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马钧面前,竟郑重地拱手一礼。
马钧慌忙躬身还礼,佝偻的背弯得更深,声音带着惶恐:“主…主公折煞…老朽…此…此乃…应…应为之事…”
“不!”刘基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此乃开万世未有之先河!化腐朽为神奇,变杂乱为有序!”他拿起图纸,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些冰冷的数字上,“以此‘数’为律,天下工匠,无论身处何地,皆可为我铸同一之器!坏一悬刀,换一悬刀,如换箭矢!省却万千修磨之功,省却无数匠人之力!产量可翻倍,质量可如一,维修瞬息可成!”他越说越快,眼中燃烧着洞悉未来的火焰,“此策推行,我‘铁弩营’将成真正之钢铁洪流!箭雨之密,锋刃之利,将令敌寇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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