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亮了整整13个小时,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丁子轩摘下口罩时,口罩边缘的勒痕深深嵌在脸上,像道苍白的沟壑。他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曲线,听着那个7岁男孩微弱却有力的心跳声,紧绷了13小时的神经,终于骤然松弛下来,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丁主任,成功了!”助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眼里的红血丝比他还重,“血压稳定,心率正常,真是……奇迹。”
丁子轩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伸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这场手术比预想中更复杂,孩子的肺动脉瓣环钙化严重,剥离时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出血,他握着手术刀的手,整整13小时没有丝毫颤抖,却在手术成功的这一刻,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后续监护交给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有任何异常,立刻给我打电话。”
走出手术室时,走廊的窗户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凌晨的医院安静得可怕,只有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记录声,和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那个男孩的母亲扑过来时,他差点没站稳——女人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失声痛哭,眼泪打湿了他的白大褂下摆,滚烫得像火。
“谢谢您……丁医生……谢谢您……”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像被揉烂的纸,“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丁子轩弯腰扶起她,动作因为疲惫而有些迟缓:“孩子没事了,好好照顾他。”
他没再多说,转身走向更衣室。脱下白大褂时,后背的汗湿已经结成了冰,贴在皮肤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了一下,是凌晨五点的短信,来自三玖——
“手术顺利吗?别太累,我在家等你。”
发送时间是昨晚八点。
丁子轩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答应过她,最多八个小时,却让她等了整整13个小时,从下午等到凌晨,从期待等到……或许是失落。
他想起出发前她眼底的光,像被揉碎的星星;想起她假装坚强时,微微颤抖的指尖;想起她最后说“等你”时,声音里的那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愧疚像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更衣室,开车回家时,油门踩得比平时深了些。凌晨的街道空旷无人,只有路灯在车窗外拉出长长的光轨,像条通往救赎的路。他必须立刻见到她,必须告诉她,他没有忘记那个关于海边的约定,没有忘记她眼底的期待。
车子停在楼下时,丁子轩抬头看向家里的窗户,灯是暗的。他的心沉了一下,像被投入冰湖。
她睡了吗?还是……还在生他的气?
他快步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推开门的瞬间,客厅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里,他看到玄关处放着那双熟悉的粉色帆布鞋,旁边还放着那个他亲手拉上拉链的行李箱。
她回来了。
丁子轩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轻手轻脚地换鞋,想先去卧室看看她睡了没,却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在洗澡。
他靠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的水声,心里的愧疚和思念像被温水泡过的海绵,软得一塌糊涂。13小时的高度紧张后,此刻听到她的动静,竟比任何麻醉剂都更让他安心。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条消息,指尖却顿住了。还是等她出来,亲口跟她说对不起,亲口告诉她,现在就带她去海边。
水声停了。
丁子轩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假装刚回来的样子。浴室门打开时,三玖穿着米白色的浴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颊泛着健康的粉,像朵刚被雨水洗过的花。
看到他,她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平静的温柔,像湖水接纳了投入的石子:“回来了?”
“嗯。”丁子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手术……有点复杂,耽误了。”
“我知道。”三玖走过去,伸手想替他解领带,却被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呛得微微蹙眉,“快去洗澡吧,一身消毒水味,难闻死了。”
她的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嫌弃,指尖却温柔地帮他把皱巴巴的衬衫领口理了理,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旧衣服。
丁子轩的心里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握住她的手,往唇边带了带,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等我十分钟。”
“不急。”三玖抽回手,转身走向玄关,“我去把行李……”
她的话没说完,丁子轩已经冲进了浴室。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洗去了13小时的疲惫和血腥气,也洗去了手术台上的冷静,露出了他此刻最真实的慌张——他该怎么跟她解释?该怎么弥补这场被打断的旅行?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她生气,他就跪下来求她原谅;如果她不想去了,他就把海边的日落“搬”到家里来,给她买最大的投影,放最清晰的海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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