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薛如海说早上太冷大家先随便坐，等到下午去学校时提前十分钟排座位。
大概是觉得孩子们容易弄脏座位，座椅套选了深蓝色的，上面有暗灰色的花纹，洁白的头枕套后面印着红色的座位号码，整整齐齐排列好，像等待被选中的宝座。
童磊来得很早，还特意给薛想想留了位置，郑重其事跟她说：“早到的鸟儿有位置。”
薛想想在他身边坐下，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童磊真是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说法。
到了下午排座位的时候，太阳很大，有些刺眼，薛想想躲在阴凉下。薛如海掏出已经排好的座位单按顺序挨个叫，根据年级从小到大，座位也由前到后。
他们四个里第一个被叫到的是乐鹂，她是5号，下一个是童磊，“童磊，6号！”童磊兴冲冲地跑上车坐好。
“薛想想，7号！”薛如海笑着抬起头看了眼薛想想，又低头念：“毛厦颉，8号！”
“想想！你看我们就隔着过道！”虽然没坐在一起但是位置很近，童磊还是挺开心的。他刚说完就看见跟在薛想想后面的毛厦颉上了车，“你们俩……坐……坐一起啊？”童磊的舌头突然打了结。
这句话不知是在问谁，可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直直盯着薛想想，薛想想还没回答，毛厦颉已经很自然地接过话头：“看座位号是这样啊，想想，你要不要坐里面？”
薛想想飞快地看一眼童磊，侧过身子给毛厦颉让路：“没事，你坐里面吧。”
童磊耳朵竖得像天线，那句话像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给大脑传递了喜悦的信息，于是后半程乐鹂就只能看见一个一直傻笑的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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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走到路口接另一拨人，院子门口有棵粗壮的树，一个看着身体很强壮的爷爷正对着树一下一下击掌，一掌拍在树上发出惊天的响声——这响声当然是薛想想脑补出来的，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拍树锻炼身体的，没等她瞧个清楚这人居然上车了。
他站在第一排座位前，声音洪亮，板着一张脸说：“单位派我来押车，也就是看着你们的，我姓牛，你们叫我牛爷爷就行。”
“我提前说好，薛爷爷人好没脾气，我可不好说话，你们最好乖乖听话别捣乱，车上不准吃东西不准大声吵闹不准随便换位置不准把脚搭到座位上，座垫每个学期你们要自己洗。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你们只要遵守规则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咱们就像这里写的'开开心心上学去，平平安安回家来。'”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贴在车的最前面挡风玻璃的上面，一番话结束瞬间鸦雀无声，大家要么低头看书要么睡觉要么看窗外，连一点小动作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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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想想打开新发的语文课本，每个学期开学前她都会把语文书先看一遍，标记出最喜欢的课文，到讲课的时候就格外认真听讲。
每本书都被崭新的牛皮纸包过，封面是爷爷帮她写的科目和名字，昨晚放在她睡觉的褥子下压了一晚，早上拿出来的时候平平整整，散发出淡淡的牛皮纸味儿，她喜欢这种味道。
因为高年级上课时间早，所以先送他们，等开到小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几个人。
孩子们一离开沉默的车厢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话。乐鹂正模仿傻笑的童磊，童磊有些气急败坏，薛想想和毛厦颉笑成一团。
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来：“毛厦颉，我能跟你一起走吗？”薛想想熟悉那个声音，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杨樾了，连爷爷都不再问起她为什么不跟樾樾姐一起玩了，但是现在，她每天不得不跟这个人一起上下学。
毛厦颉转头看了杨樾一眼，风轻云淡地回应“好啊，那一起走吧。”
杨樾脸微微一红，点点头跟了上来，从始至终也没看过薛想想一眼。
童磊拉着薛想想越过毛厦颉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向前走，薛想想心里叹了一口气，童磊，你怎么比我还小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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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总会给人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错觉，薛想想走进这个已经待了半个学期的教室，竟然有点说不出的怀念，好像马上要离开这里一样。
她走向靠窗第四排的桌子，老师还没说换位置的事，所以他们还按上学期考试前的位置坐。
薛想想开始收拾课本，下午出太阳了，天气很暖和，屋顶上的雪正在消融，沿着屋檐滴下一串水，落在地上有嘀嗒嘀嗒声。
她想起老师之前讲过一个成语叫水滴石穿，是说滴水可以把石头打穿，比喻虽然力量小，但只要坚持不懈，就能把艰难的事情办成。
她现在还没有面临太艰难的事情，所以她想象不出坚持会产生多大的能量。
班主任走进教室，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这次座位保留上学期的位置，以后也不会再根据排名排座位了；第二件事是下周四学校组织植树活动，也就是春游，希望大家提前告诉家长能来的话尽量配合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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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磊今天第二次听到天大的好消息，他觉得今天的快乐如果能发电，大概可以让几百人拥有光明一个月。
薛想想倒是没什么兴致，大家都开开心心领着爸妈一起玩，她却好像要照顾老人一样带着爷爷，要是碰到三年级的那几个人……还有杨樾，大概又会笑话她吧，干脆直接跟老师说家里没人来吧，反正这也不是强制的。
她忧心忡忡的表情被童磊看在眼里，他停止傻笑问她：“想想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薛想想还在想杨樾早上的语气，她突然有点不耐烦，“我为什么一定要高兴？”不知怎么的，她冒出这么一句话。
童磊显然没见过这样的薛想想，她以前有什么不开心都会跟他讲，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关心她都明白，现在是觉得这些关心多余了吗？
“想想，没有这回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就是了。”童磊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能够照亮几百个人的灯光一下子全灭了。
薛想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先说对不起，于是脸转过去让人看不见表情地说了句：“我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没有为什么。”
两个人在那天再没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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