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开始翻箱倒柜找蒸笼时，窗外的麻雀正啄食花坛里的野苋菜籽。竹蒸笼是三十年前从老家带来的，竹篾已经泛出琥珀色，边角磨得光滑。她用软布擦了三遍，想起当年带着这蒸笼进城的情景——儿子在火车站接她，手里拎着个大纸箱，说城里都用电饭锅，蒸笼怕是用不上了。可她还是宝贝似的收着，总觉得哪天真能用上。
三楼的媳妇抱着娃路过，看见阳台上晒着的槐花，眼睛亮了：“阿婆，您这是要做槐花糕？”阿婆笑着应：“是啊，等我那小孙女来吃。”媳妇凑过来帮忙择槐花，娃娃伸手去抓，掌心沾了点嫩黄的花瓣，举着小手咯咯笑。“这孩子，跟我家那丫头小时候一样，看见花就想摘。”阿婆掏出块山楂糕塞给娃娃，忽然想起小孙女视频里举着的小红花，也是这样鲜亮亮的。
小杨送菜上来时，胳膊上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挖的荠菜。“阿婆，俺今早去郊区进货，见着田埂上有荠菜，挖了点给您。”他挠挠头，“俺娘说荠菜包饺子香，让我多给您带点。”阿婆往他兜里塞了个刚蒸的米糕：“尝尝，放了桂花的，你上次说你娘爱吃甜的。”小杨咬了口，眼睛弯成了月牙：“比镇上糕点铺的还香！”
傍晚收拾厨房时，阿婆在米缸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去年晒干的桂花。她把桂花倒进面粉里，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她。扒着阳台往下看，是前阵子搬走的年轻姑娘，正拎着个行李箱往上走。“阿婆！我回来啦！”姑娘笑得灿烂，“老家的编制没考上，倒是在网上找了个编辑的活儿，能在家办公，我就又租了这小区的房子！”
阿婆赶紧下楼接她，姑娘往她手里塞了罐蜂蜜：“我老家的槐花蜜，您做糕时放两勺，甜得很。”两人刚上楼，三楼的媳妇也来了，手里端着碗刚炖的银耳羹：“阿婆，我听楼下说姑娘回来了，给你们端点甜汤。”姑娘尝了一口，说：“跟我奶奶炖的一个味，她总说银耳要炖到出胶才好喝。”
夜深了，姑娘还在跟阿婆说老家的事。说她奶奶种的薄荷长得比窗台还高，说村口的老槐树开花了，落得满地都是，说她妈总念叨城里的老太太是不是还在种野苋菜。阿婆给她看那本菜谱，说还没学会做奶茶，姑娘笑着说：“明天我教您，用您种的薄荷做，肯定好喝。”
窗外的风还在往南吹，带着新蒸的槐花糕香，带着蜂蜜的甜香，往大别山的方向去。阿婆知道，这风会吹到儿子家的窗台上，会让小孙女指着窗户问：“爸爸，是不是太奶奶在做糕呀？”会让山里头的人明白，城里的日子就像这槐花糕，揉进了思念，掺进了牵挂，蒸出来的都是暖暖的香。
第二天一早，阿婆的厨房又热闹起来。姑娘在教她煮奶茶，小杨拎着新鲜的草莓进来，三楼的媳妇抱着娃娃来看热闹，娃娃手里还攥着朵刚摘的茉莉。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落在蒸腾的热气里，落在那些悄悄发芽的根须上——它们早已在这座城市的土壤里，长成了一片温柔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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