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法拉利的心脏,马拉内罗。
模拟器室的门无声滑开,林逸风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透,几缕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凉意。身后,巨大的环形屏幕上还定格着斯帕赛道的“Eau Rouge-Raidillon”组合弯,复杂的动态数据流在屏幕一角静静地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冷却风扇的嗡嗡声和一股淡淡的电子元件气味。他刚完成了一百二十圈的虚拟测试,每一圈都在压榨着那台内部代号670的赛车(SF90)的极限,也压榨着他自己的神经。
“感觉怎么样?”
杰克·哈里森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快步走近,手里捏着一个平板,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上,领带被扯得有些松垮,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后略微回弹的琴弦。
林逸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下大半。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从高度集中的虚拟世界里抽离出来。
“670在斯帕的长直道上还是有点挣扎,特别是面对梅赛德斯的时候。”他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水渍,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数据,“明年的新规下,前翼简化了,我们的高下压力优势可能会被削弱,必须在机械抓地力上找回平衡。”
哈里森把平板电脑放在一旁的控制台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先别管明年的前翼了,我们有更麻烦的前翼需要处理。”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的烦躁。
“一周前,斯帕胜利后的第三轮谈判。”哈里森的声音又快又低,像是在发射一连串精准但冰冷的子弹,“毛里齐奥还是老一套。‘3050万美元的打包价,这是法拉利对一位年轻世界冠军所能展现出的最大慷慨。一份为期三年的固定合同,体现了我们对他的信任与稳定性的期望。’他就是这么说的。”
哈里森模仿着阿德里巴贝内那标志性的意大利口音,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慷慨?信任?他当我是第一天来围场吗?”他踱了两步,压低了声音,“他甚至把你上个月在霍根海姆的那次退赛当成了谈判筹码,原话是‘这体现了年轻车手固有的不稳定性,一份长期合同的约束对双方都有好处’。”
林逸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水瓶上摩挲。霍根海姆,雨战,领先,然后……冲出赛道。那个画面像是刻在他脑子里的疤,阿德里巴贝内现在正拿着一把小刀,在那道疤上轻轻刮擦。
“我提了‘2+1’合同,车手选项权是我们绝对的底线。”哈里森的语速更快了,“他直接回避,假装没听见。我要求提升基础年薪,他大谈车队的预算,还有培养新人需要的‘长远规划’。他甚至抬出了塞巴斯蒂安,说维特尔当年作为四届世界冠军加盟时,也没有过这种‘闻所未闻’的特权。”
林逸风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水瓶重重地放在控制台上,瓶底和金属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模拟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哈里森停住脚步,看向林逸风。
“昨天,我们又见了一面。”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他态度更强硬了。桌子拍得砰砰响,说‘法拉利从不接受车手用市场化的手段进行要挟’。我把你卫冕冠军的身份、目前的积分领跑优势、还有你给法拉利带来的商业价值,一项一项拍在他面前。他根本不听,就像一头只会用犄角顶人的公牛。”
哈里森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忽然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
“但是,转机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会议中途休息,我去倒咖啡。比诺托的助理,那个叫劳伦特的年轻人,‘恰好’也在咖啡机旁。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搅动自己的杯子,嘴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比诺托先生让我转告您,明年的SF90概念设计,对车手反馈的依赖度极高。设计的核心逻辑就是围绕驾驶者的精细调整建立的,稳定性是整个研发项目的关键。他认为,目前这种僵局,已经对技术项目的进度构成了实质性风险。’”
哈里森复述完这段话,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明白吗,Ethan?这是在明确地告诉我们,技术部门站在我们这边!毛里齐奥为了省下几百万,为了他那可笑的管理者权威,正在拿整个2019赛季的赛车研发当赌注!他在无视法拉利最核心部门的需求!”
林逸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双在赛场上冰冷如机器的眼睛里,此刻终于燃起了一簇火焰。蒙扎发布会上,他越过人群投向比诺托的那道目光,那个看似即兴的、充满敬意的“吹捧”,原来不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而是一颗深水炸弹的引信。
现在,它引爆了。
“他的软肋,被我们抓住了。”林逸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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