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雪阁原是前朝行宫。”尹佳慧示意侍女撑开油纸伞,“如今要提前三月预定席位,今日托许姑娘的福才能上来。”
郁澜踩着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顶走。
绣鞋早已被雪水浸透,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窜。
她望着前方谈笑的女眷们,忽然想起前世被困在后宅时,连檐角冰棱都要数着日子化。
“商铺的事…”她刚开口,尹佳慧便递来暖手炉:“世子说三七分成,这是商道规矩。”
郁澜指尖摩挲炉壁的缠枝纹。
裴戬果然算准这笔生意的利润,梁神医的方子加上端王府的路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望着山腰处蚂蚁般的挑夫,忽然轻笑:“世子这般慷慨,倒让我惶恐。”
说话间已到观雪阁。
镂空雕花的琉璃窗将寒气挡在外头,地龙烧得暖意熏人。
郁澜解了狐裘倚在窗边,浑然不觉素锦襦裙勾勒出的曲线正落进某人眼里。
裴戬握着手炉站在廊柱后。
前夜梦境突然浮现在眼前——并蒂莲纹帐幔里,郁澜散着青丝伏在他胸口,指尖绕着玉佩穗子打转:“郎君这般骁勇,倒让我想起初见那日。”
“世子?”侍卫低声提醒。
阁内传来杯盏轻碰声。
裴戬收回目光,昨夜荒唐梦境的余温却还在血脉里躁动。
那截被腰带束得不及一握的细腰,在梦中他单手就能掐住。
“去备两坛松醪酒。”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栏杆积雪,“要窖藏十年的。”
……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窗棂上,郁澜望着那只撞断翅膀的乌鸫,看它用喙拼命啄开积雪寻找草籽。
忽然有梅香混着沉水香漫过来,她盯着窗纸上渐渐清晰的人影,故意将手炉往案上一磕。
“啪”的一声,金丝炭迸出火星。
“四姑娘若是这只鸟,此刻该去寻个避风处。”裴戬玄色大氅上还沾着碎雪,玉冠却换成银丝嵌青玉的样式。
郁澜转身时裙裾扫过炭盆,火星溅上裴戬衣摆:“世子怎知它不是在找续命的药?”
裴戬用银簪拨弄炭火,青焰映出他腕间未愈的刀伤:“上月十五,有只雪鸮为追野兔撞上冰崖。”
他突然掀开香炉,炉底赫然躺着半片染血的羽毛:“你说它是莽撞,还是执着?”
“世子今日倒有闲情说禅。”郁澜径直坐在金丝竹榻上,竹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裴戬煮茶的手顿了顿,铜壶嘴飘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眉间寒意。
郁澜拢了拢狐裘笑道:“世子若肯赠我百里香,倒能解了这两日的头痛。”
有关红颜醉方子的事宜,在上一次的交谈中已谈得差不多,这一回,裴戬失去了那份盛气凌人的威势。
而郁澜在这几日的深思熟虑后,终于想通了,不论大哥的事情真相如何,沉溺于过去的纠结终究无济于事。
她需要做的,并非报复,而是确保大哥不再陷入险境。
她决定与裴戬结成利益共同体,同时为自己预留一条可靠的退路,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倘若大哥的不幸确实是出自他的手笔,那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深入探查他的底细,才能掌握他的弱点。
如果不是,基于共同的利益,裴戬或许也会伸出援手,提供几分助力。
“我那妹妹裴霖涉世未深,从小被溺爱惯了,性情直率,不谙人情世故。”裴戬语气淡然地解释道:“她年幼无知,还请你切勿与她一般见识,免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郁澜心中自然明白,他这番表面上看似批评裴霖的言辞,实际上是在暗地里维护她。
只是,这“不谙人情世故”一语双关,是不是别有用心,让人不禁深思。
“裴霖个性鲜明,嫉恶如仇,但还请世子为她详述前因后果,我事先对祖母有意为我与世子议亲的安排浑然不觉。”
尹佳慧将她带到太白山,这或许是对她的一种补偿,因为如果不是因为裴霖,她本可以尽情欣赏雪景。
而裴戬之所以如此防范,恐怕是担心她在背后对裴霖施展何种手段,在他眼中,她是一位机智多变的小女子,不可小觑。
郁澜用茶盖拂去水面浮沫,也一语双关道:“说来,霖姑娘天真烂漫,倒是比某些口蜜腹剑之人可爱。”
顿了顿,又道:“世子此次受伤,莫非与桑首辅之案有所关联?”
郁澜心中已有定计,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却拖延至半年之后,显然裴戬并未打算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的伤势,无疑是用来拖延时日的策略。
裴戬连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回应:“难道你不想了解我的秘密?”
郁澜细心品味着他的话外之音,并未感觉到责备之意,沉思片刻后,鼓起勇气道:“世子提醒我防范桑首辅,一方面是向您示好,另一方面,则是趁机牵制住我父亲。若我选择站在父亲一边置身事外,这对于世子来说,也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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