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魏知虞送客至二门。
暮色渐染朱轮车顶,郁澜方阖眼,忽闻骏马嘶鸣,车厢剧烈颠簸。
车夫颤声告罪:“贵人恕罪!是...是禁军的马。”
玄甲侍卫长刀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对面车辕的蟠龙纹。
郁澜攥紧帘栊,瞥见车厢角悬着的羊脂玉禁步——上月端王府秋宴,她见过这物件,好像是六皇子贴身带着的。
“表妹万安。”锦帘掀起时,墨哲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戾气。
他今日着雨过天青圆领袍,本该是温润模样,偏生腰间蹀躞带七事叮当乱响,倒显出三分武将气。
郁澜退后半步福身:“惊扰六殿下车驾,实是郁家驭下无方。”
她今日梳着望仙髻,鬓边累丝金蝶随动作轻颤,恰让墨哲瞧见耳后那粒朱砂小痣。
“表妹倒是长进了。”墨哲屈指叩着窗棂,目光扫过她素银绣木槿的裙裾:“若是裴家那匹烈马……”话到此处,忽地冷笑:“罢了,不说他了。”
墨哲虽未指名,但郁澜不用猜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正是性子刚直的裴戬。
这两位表兄弟,怕是又在朝堂上较过劲了!
墨哲勒紧缰绳时,马鞭在掌心勒出红痕。
后头郁澜的青帷马车已候了半盏茶功夫,他终究扬手:“让郁四小姐先过。”
郁澜掀帘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故意软声道:“六表哥可是为着桑首辅的案子烦心?”她早听说裴戬截了墨哲安插在桑家的棋子。
“不过与世子理念不合。”墨哲剑鞘磕在车辕当啷响,“他总说徐徐图之,太磨叽。”
“自家人吵嘴才是真情分呢。”郁澜指尖绕着璎珞穗子,“上月三皇子邀世子游湖,世子可是装病推了的。”这话七分真三分假,游湖是真,装病却是她现编的。
墨哲瞳孔微缩。
想起三皇子最近频频示好裴戬,心头火气忽地散了:“表妹说得在理。”抬手将暖炉递过去,“天寒地冻的,仔细手炉凉了。”
郁澜捧着尚有体温的暖炉,话锋忽转:“陛下赐的白鹦鹉总不肯吃粟米,毛色都黯淡了。”说着蹙起黛眉,“若是养不好,舅舅怕是要怪罪。”
“明日带进宫来。”墨哲甩鞭,“让驯鹰司的嬷嬷瞧瞧。”
马蹄声渐远时,郁澜嘴角勾起冷笑——这蠢货果然信了杜撰的游湖之事。
转过朱雀大街,悦文坊的檀香扑鼻而来。
尹佳慧掀开锦盒刹那,郁澜呼吸一滞。
红木盒雕着并蒂莲,雪肌丸裹着金箔纸,肌息膏竟用夜明珠粉描出牡丹纹。
这精致的包装盒仅需一眼,便足以让人确信其非凡的品质。
郁澜瞬间领悟了古时买椟还珠者的心态,即便是她,也被那巧夺天工的礼盒深深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
“你先前与我提及的设想,是否就是如此?”尹佳慧好奇地询问。
郁澜略带腼腆地回答:“尹姐姐的构思,实则比我的初衷更为巧妙,若姐姐得知我最初的设想,恐怕会笑出声来。”
尹佳慧被她的话逗得笑靥如花,轻声道:“澜妹妹如此巧舌如簧,难怪世子对你青睐有加。”
郁澜心中暗自叹息,裴戬之所以对她青睐,并非出于真情,而是因为她身上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梁神医,裴戬根本不可能带她一同去赏雪。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但脸上仍保持着微笑。
“世子昨夜亲自送进端王府。”尹佳慧指腹抹过膏体,“王妃当场试了,说是比贡品还润三分。”
郁澜拨弄算珠的手顿了顿。
前世端王妃因容毁失宠,今生若靠这膏药复宠,裴戬在宗室的地位便更稳固。
只是...
“抽成再加半成?”
“世子说往后京中七十二家胭脂铺,都摆咱们的货。”尹佳慧笑着推过契书,“条件是每月往端王府送新方子。”
回府路上,郁澜盯着契书出神。她并未直接回晋国公府,而是改道去了佑康茶楼。
雅间内,郁澜指尖划过泛黄账册,目光落在跪着的灰衣男子身上。
钟昭额角还带着旧年烫伤的疤,那是去年被大伯母魏氏用烙铁逼问时留下的。
“令堂的喘症,太医院李院判最是拿手。”她将药包推过紫檀案几:“只是这川贝母金贵得很。”
钟昭猛然抬头,浑浊眼底泛起水光:“四姑娘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我要的可不是空口承诺。”郁澜截断话头,护甲叩在青玉算盘上:“城西仁济堂的大夫每日辰时问诊,若哪日断了诊金,大夫可就不管令堂死活了。”话音未落,钟昭已重重磕头:“小人这条贱命,任凭姑娘差遣!”
“很好!”
……
三日后,女扮男装的郁澜立在悦文坊后巷等人。
尹佳慧的马车经过,她掀开车帘低语:“世子左肩箭伤未愈,这几日都在梅林练剑。”
说着,递来玄色斗篷:“太白山积雪未消,姑娘仔细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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