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转头对郁澜道:“你汐姐姐这两日总说闷得慌,得空去西跨院陪她说说话。”
郁澜望着母亲消失在锦缎帘外的背影,耳边响起前日父亲来信中的话:“...凉州虽苦,然天高任鸟飞。澜儿且安心,为父在此反比在京中痛快。”
少女葱白指尖划过袖口银线绣的兰草纹,忽然觉得窗棂外扑棱飞过的麻雀都比笼中画眉自在些。
……
郁澜踏进魏府时,正瞧见郁汐倚在雕花软榻上。
她月白色襦裙下的小腹微微隆起,搭着条杏色薄毯,手里还握着半块未吃完的茯苓糕。
“可算把你盼来了。”郁汐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间金镶玉镯子碰得叮当响,“成日里闷得都要长蘑菇了。”
“姐夫不在府里?”郁澜扶着她重新坐下,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还冒着热气。
郁汐嘴角勾起冷笑,指尖将帕子绞出皱褶:“前日吵了几句,索性将人撵去书房了。”
说着忽然抚上肚子,“你摸摸,这小东西踢得越发有力。”
郁澜小心翼翼将掌心覆上去,忽觉衣料下传来轻微震动,倒像隔着肚皮与她击掌。
正要说话,却见姐姐眼角泛红:“自打大夫说胎气不稳要分房,不过月余光景,他就…”
窗外竹影婆娑,蝉鸣声里掺进哽咽。郁澜心下一沉,早听闻魏家公子院里养着个扬州瘦马,原以为姐夫是个例外。
“那贱婢前日竟敢在我药里撒茉莉花粉。”郁汐忽然拔高声调,丹蔻指甲掐进木几,“当着我面让婆子掌了二十嘴,发卖时那蹄子抱着他裤脚哭,你猜怎么着?”她端起茶盏猛灌一口,“他连眼皮都没抬!”
这番话像根银针戳进郁澜心窝。
前日裴世子说的那句“侧室之位虚席以待”,此刻仿佛在耳边发烫。
“情爱都是镜花水月。”郁汐忽然攥紧她的手,护甲硌得人生疼,“你看我抬了袁霞做姨娘,到底是自己陪嫁丫头…”话音戛然而止,帕子重重按在眼角,“可当真见着他进西厢房,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小丫鬟通报声。
魏夫人带着幺儿魏霖过来,五岁小儿穿着宝蓝箭袖,手里攥着个歪歪扭扭的纸鸢,脸上还挂着泪痕。
“让四姑娘见笑了。”魏夫人将幼子往前推了推,“这孩子闹着要放纸鸢。”
“我带霖哥儿去园子里玩罢。”郁澜顺势起身,玄色马面裙扫过青砖地。魏霖破涕为笑,肉乎乎的小手立刻拽住她腰间禁步的流苏。
秋阳正好,郁澜将纸鸢线轴在掌心转得嗡嗡响。金鱼纸鸢乘风而起,尾梢两条朱红飘带掠过银杏树梢,惊起几只灰雀。
魏霖拍着手满园子跑,绣着虎头的软底鞋沾满草屑。
“澜姐姐比教习师父还厉害!”小儿郎眼睛亮晶晶的,“等我长大娶你当媳妇,咱们天天放纸鸢!”
郁汐扶着腰笑出声,鬓边金累丝步摇乱晃:“哪家新妇过门是图放纸鸢的?仔细你媳妇掀了喜被追打。”
三人笑作一团时,谁也没注意游廊转角处立着道颀长身影。
魏骁攥着刚从琉璃厂淘来的和田玉连环,听着院内笑声,终究将锦盒塞给小厮:“送去西厢袁姨娘处。”
……
后花园里,魏霖正握着枣木弹弓发愁。郁澜半蹲着握住他手腕调整姿势,海棠花瓣落在少女月白裙裾上,被风一吹又滚进青砖缝里。
“姐姐,我是不是太笨了?”男孩第五次把石子射偏后,耳尖都臊红了。
郁澜刚要开口,忽听得石子破空声擦过太湖石。转头望去,三个身影转过月洞门——魏家二公子魏骁在前,后头跟着端王府两位公子。偏巧魏霖这发歪打正着的石子,正滚到裴戬墨色云纹靴尖前。
“惊扰各位了。”郁澜松开握着魏霖的手,敛衽行礼时瞥见裴辙腰间新换的竹纹荷包。上个月在广济寺后山,这荷包还被裴辙故意落在石凳上。
裴戬弯腰拾起石子,日光透过金丝楠木叶隙在他玄色锦袍上洒下碎金。他目光扫过郁澜指尖残留的檀木弓纹,忽然想起昨夜书房里那幅未画完的美人执弓图。
“玩弹弓讲究腕力。”裴戬解下拇指玉韘递给郁澜,掌心相触时暖玉还带着体温。他俯身握住魏霖的手,箭袖滑落露出劲瘦腕骨:“看准了再松弦。”
郁澜捧着玉韘退到廊柱旁,见裴辙盯着她手中物件蹙眉。上回在端王府赏花宴,这位二公子还信誓旦旦说兄长最厌孩童喧闹。
“中了!”魏霖突然欢呼。枫树新发的嫩叶被石子击穿个小洞,惊得黄鹂扑棱棱飞走。男孩转身扑向裴戬衣摆:“哥哥再教教我!”
郁汐扶着腰从抄手游廊转出来时,正看见自家夫君盯着郁澜出神。
她顺着魏骁视线望去——小妹低垂的脖颈弯成玉簪花的弧度,裙角银线绣的兰草随步伐若隐若现。
“掏鸟窝的旧事,倒要谢谢那母鸟替我出气。”郁汐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笑得明媚,“可见老天有眼,专治那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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