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亲耳听到,亲耳确认。所以她刚才才故意在外祖母面前提起房麟,提起那桩处处透着诡异的死亡。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也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裴戬得到了他想听的,然后像影子一样消失了。
午后的公主府,死寂得可怕。昨日寿宴的喧嚣仿佛一场幻梦,只留下满地看不见的狼藉和更深的冷清。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空寂的庭院里,连鸟雀都似乎噤了声。这份冷清,沉沉地压在郁澜的心头。
直到日影西斜,她才在花园僻静的假山石旁,再次见到了顾辞。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青松,玄色的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看到郁澜走近,他的眼神瞬间专注起来,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郁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昨夜那场意外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拥抱,瞬间涌上脑海,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四姑娘。”顾辞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他向来如此,心思深得如同寒潭。
“顾公子。”郁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今日,”顾辞的目光牢牢锁着她,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便启程回凉州了。”
郁澜微微一怔。这么快?昨夜的事还悬在心头,他就要走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视线落在他衣襟的纹路上,低声道:“顾公子既然……酒量不甚好,日后还是少饮些为妙。”这关心脱口而出,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忧,也带着几分化解尴尬的笨拙。
顾辞的唇角似乎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看着她,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意味:“嗯。”他停顿了一下,清晰地补充道,“我听你的话。”
这回应太过郑重其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郁澜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呢?他凭什么要听她的?他这样的态度……郁澜的心跳乱了节奏,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更深的烦乱交织在一起。
她确实向往一个能珍视她、肯听她话的良人,顾辞此刻的样子,几乎完美契合了那个模糊的想象。可眼下是什么时候?外祖母那边疑云重重,裴戬在暗中窥伺,房麟的死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儿女情长?她哪有资格去想,又哪敢去想?
心绪纷乱间,另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真实的忧虑:“裴世子那边……他会不会因为昨夜的事,为难于你?”
裴戬那个人,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他知道了顾辞对她心悦,会不会成为隐患?
顾辞闻言,神色一整,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和笃定:“世子为人磊落,绝非睚眦必报、因私废公的小人。”他微微摇头,像是在否定郁澜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担忧。
郁澜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爬上耳根。是啊,她在想什么?裴戬那样的人,江山权柄才是他的棋盘,儿女情长恐怕连棋子都算不上。
她方才的担忧,倒显得自己多么重要似的,实在是自作多情了。她窘迫地垂下眼睫。
“昨日假山后,”顾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歉意,“是我的错。唐突了四姑娘,顾辞万分愧疚。”
看着他脸上那真切的自责,郁澜心底那点残留的恼意也消散了。
“顾公子是无心之举,”她轻声宽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不必过于介怀。一场误会罢了。”
顾辞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将所有未尽之言都压回了心底。
有些话,此刻说出来,或许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离开公主府前,顾辞还是抽空去见了裴戬。凉州军务,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意气用事。书房内,两人对着舆图低声交谈,条理分明,配合默契。
谈论正事时,他们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凉州统帅和那个深不可测的世子,昨夜那点小小的风波,仿佛从未发生过,没有留下半分嫌隙。
正事议毕,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顾辞没有立刻告辞,他抬眼,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裴戬,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
“世子,有一事,顾辞想要告诉您。”
裴戬放下手中把玩的玉镇纸,眉梢微挑,示意他说下去。
“我心悦郁四姑娘。”顾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落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他坦然地迎着裴戬瞬间变得深沉锐利的目光,脸上没有挑衅,没有得意,只有一片坦荡的陈述。这是事实,无需遮掩。
裴戬的指尖在光滑的镇纸上轻轻敲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了下来:“这么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昨儿你是故意的?”
那场醉酒的拥抱,是精心设计的接近?
顾辞沉默了片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他没有直接回答裴戬的诘问,这沉默本身似乎就包含了答案,又或者他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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