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角落里突兀的靛蓝身影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那站姿,那即便隔着湖面也能感受到的冷硬气场…太熟悉了!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丝帕,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
大哥?裴戬?
他不是说有事不来吗?为何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模样!
她再也坐不住,趁着母亲与人说话,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席,沿着水榭边缘快步绕向对面长廊。
裴戬并非临时起意。
他本已决意避开这场与他再无瓜葛的及笄礼。前世夫妻?那早已是烟消云散的旧梦,他裴戬心中,何曾有过半分留恋?
若非尹佳慧遣人送来一句口信——“世子爷,您吩咐的那支白玉兰簪,今晨已送到了。”
他甚至不会想起这茬。
那支玉簪,是他当初随手吩咐匠人定制的。玉料是难得的羊脂冻,雕工精细,朵朵玉兰含苞待放,玲珑剔透。
他只是觉得,这般清雅之物,衬她。
他及时掐断了这念头。东西既已送到,看一眼也无妨,权当是验收匠人的手艺。他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然而,更深沉的念头悄然浮出。
他记得某个几乎被遗忘的古老习俗。
若一个女子在婚前失贞,而那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未能在她及笄礼成之日现身,亲眼见证她完成象征成人的仪式,那么,某种不可言说的诅咒便会如影随形。
她的一生,将注定坎坷多舛,难得圆满。
他与郁澜之间,有过“不清白”。
前世那场始于算计、终于背叛的婚姻里,这并非秘密。
无论今生的郁澜是否还是那个郁澜,这份因果,他裴戬沾染了。
他厌恶麻烦,更厌恶这种虚无缥缈的束缚。
但他深知,若郁澜日后真因此遭遇不顺,哪怕一丝一毫,这份业障终究会落在他头上,成为无法摆脱的心魔。
他不信鬼神,却不得不防这世道悠悠众口和冥冥之中的因果牵连。
此来,只为亲手斩断这最后的牵连。
将簪子送出,了结仪式,此后便真真是陌路。他计划得干脆利落。
裴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寂的长廊上响起,惊扰了角落的沉静。
她停在裴戬面前几步远,气息微喘,压低的声音带着惊惶:“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有要务在身,不能来吗?”
裴戬缓缓抬起帽檐。
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眼神深邃如寒潭。他目光淡淡地扫过裴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却一个字也未吐露。
只这一眼,便让裴霖剩下所有追问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停留。
视线重新投向对岸礼台。
恰在此时,礼台上似乎告一段落,郁澜笑着与母亲说了句什么,便携着妹妹郁潇的手,沿着水榭边缘,朝裴戬所在长廊的对面方向款款走来。
她们似乎要去更衣或稍作休息。
裴戬动了。
他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从长廊的阴影里滑出,步伐看似随意,速度却极快,沿着长廊朝郁澜姐妹将要经过的对岸走去。
靛蓝色的身影在雕梁画栋间穿行,巧妙地避开了人群密集处。
裴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缀在后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移动的靛蓝身影,以及水榭旁越走越近的郁澜姐妹。
郁澜正微微侧头,与郁潇低声笑语。
她脸上的笑容轻松明媚,眼神清澈,显然心情极好,对即将擦肩而过的“仆从”毫无所觉。
阳光跳跃在她鸦羽般的发髻上,那几朵绒花显得格外娇艳。
两方即将在连接水榭与长廊的九曲石桥入口处交汇。
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
裴戬垂在身侧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抬起,仿佛只是随意拂过鬓边。宽大的袖口微不可察地一荡,一抹温润的玉白在他指间一闪而没。
紧接着,那抹玉白便悄无声息地插了郁澜乌黑浓密的发髻深处,紧挨着她原本簪着的一朵粉色绒花。
那玉簪通体无瑕,只在簪头雕琢着数朵半开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花蕊纤毫毕现,清雅至极,也价值不菲。
插入发髻的动作轻盈,时机拿捏得很妙,恰好是郁澜转回头与郁潇说话的瞬间,身体最放松以及注意力最分散的一刻。
郁澜毫无所觉。
她只觉得头顶似乎被微风轻轻拂过,发丝微动,以为是妹妹郁潇调皮碰了她一下,还笑着嗔怪地瞥了郁潇一眼。
郁潇一脸茫然。郁澜便不再理会,继续挽着妹妹的手,步履轻快地踏上了石桥,朝着对面的厢房走去。
裴戬脚步未停,径直向前,很快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被裴霖尽收眼底。
那是…白玉兰簪!
大哥亲手设计,命人打造的那支!
裴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那簪子!
大哥的书案上,曾放过它的图样,她无意间瞥见过,那独特的玉兰造型,她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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