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世无双的灯笼换了轮新的,光晕透过窗纸漫进内室,在地板上投下片朦胧的暖黄。
温照影坐在妆台前,青禾正替她解下发间的珠钗。
“小姐,顾世子这趟来,明摆着是找茬。”青禾瘪着嘴,替她把散开的长发梳顺,“亏得您应对得利落,没让他占着半分便宜。”
温照影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底还残留着方才的锋芒,此刻却渐渐沉淀成一片疲惫的清寂。
“郭阳那边都安置好了?”她岔开话题,声音里带着点倦意。
“都妥当了,护卫加了两班,绝不会再出渡州那样的事。”青禾答得仔细,“成平侯走的时候,特意让属下来说,若夜里有任何动静,直接去成平侯府报信,他……”
“知道了。”温照影打断她,“你也下去歇着吧,我自己再坐会儿。”
青禾看她神色,终究没再多说,屈膝退了出去。
内室重归安静,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温照影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把院中的梅枝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的,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她想起渡州雪夜里那道守在窗外的身影,叹了口气。
那些被她刻意压下的疑问,此刻像潮水里的石子,一点点浮出水面。
死士究竟是谁派来的?
宫宴那日顾客州是否真的动了手脚?
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渡州……
这些问题像细小的钩子,在她心头缠了许久,此刻卸下所有防备,才觉出几分硌得慌。
正怔忡间,门外传来青禾轻叩的声音:“小姐,成平侯府的人送来封信,说是急件。”
“呈上来。”
信封是素白的,只在封口处盖着枚小小的“江”字印章,是江闻铃常用的样式。
她拆开时,指腹触到里面厚厚的信纸,带着点微凉的油墨香。
今日之事,实在煎熬,他竟还会来信。
“温小姐亲启:
渡州死士,实为渡州张粮商勾结州府官员所派。
彼等借雪灾囤积居奇,赚尽灾民血汗钱,恐你查账时发现端倪,遂动了灭口之心。
我已将其往来账册、人证物证收集齐全,今日抵京后便已呈交刑部,不日便可定案。
宫宴那日,顾客州称病未至,未让和离事态扩大,你不必挂怀。
事发前一日,我收到密报,言张粮商等人行踪诡秘,且已知你在渡州主持救灾,恐你遇险,故星夜兼程赶去。
本想事了后再向你解释,因诸多顾虑,迟迟未敢开口,是我疏失。
渡州之事,多有唐突,让你受了牵连,心中始终不安。
如今风波暂平,你在京中若有任何需用之处,可遣人告知,不必见外。
夜已深,早些安歇。
江闻铃”
信纸共有三页,字字句句都写得极细,像是怕漏了任何一个她可能在意的细节。
那些盘踞在她心头的疑问,被他用平实的语言一一解开,条理清晰,周全得不像话。
可偏偏漏了她最想知道的。
她也不知自己在执着什么,明明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接纳他的说法……
温照影捧着信纸,指尖抚过“恐你遇险”四个字,眼眶有些发热。
烛火忽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将她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温照影折好信纸,放进盒子里,轻轻扣上。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把梅枝的影子照得愈发清晰。
她走到床边坐下,被褥带着刚烘过的暖意,裹着淡淡的艾草香。
一夜安眠。
翌日清晨。
世无双的庭院里积了层薄雪,檐角的冰棱折射着晨光,晃得人眼生疼。
温照影刚用过早膳,正坐在窗边翻看渡州带回的账本,就见青禾急匆匆掀帘进来,脸色发白:“小姐,相爷来了。”
温照影握着账本的手顿了顿。
自她递出和离书,父女俩已有月余未见。
此刻听闻他到访,心头竟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请进来吧。”她合上账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
温相穿着件石青色的常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郁。
他进门时,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温照影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你在这儿住得倒安稳。”
“劳父亲挂心,还好。”温照影起身行礼,姿态恭谨却疏离。
“还好?”温相冷笑一声,在太师椅上坐下,青禾奉上的茶他连碰都未碰,“和离之事,也是还好?”
温照影垂下眼:“女儿与顾客州和离,是深思熟虑之举;渡州之行,是为救灾;不知父亲今日来,是为训斥女儿,还是有其他事?”
“我来是劝你回头。”
温相的声音陡然严厉:“顾客州昨日已派人去相府,说只要你肯回去,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温照影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他早已和离,断无回头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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